那疤痕浮在白皙的皮肤间,突兀得像是硬生生刻上去的一般,在烛光的映照下,越发狰狞可怖。
郑皇后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快速移开,不耐地挥手:“真是碍人眼,你这副模样,若还能得见天颜,岂不是要污了圣上的眼?快走吧,别再来了,依本宫的意思,就不该让你们母女两个跟来行宫!”
齐采女哪里肯,当即不顾礼仪,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用尽全身气力,提高嗓音,冲着雕栏玉砌的九龙殿大喊。
“陛下!陛下!臣妾齐氏求见!求陛下念在臣妾服侍多年的份上,念在与珠儿父女一场的份上,网开一面!”
郑皇后勃然大怒,当即喝道:“还不快去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回去!真是反了天,敢在九龙殿外这样喧哗!”
若不是圣上恰好去了后殿的汤泉,只怕此刻已听到她那一阵胡言乱语。
宫女们也被齐采女吓了一跳,不必她再多言,赶紧跳下木阶,将其团团围住,捂嘴的捂嘴,拽胳膊的拽胳膊,就要拖走。
就在这时,旁边的山道上,萧珠儿匆匆奔来,一见母亲受罪,自然忍不了,当即扑上去大喝:“不许你们碰我母亲!”
齐采女身子不好,这样冷的天跪在外头已经让她心疼不已,哪里还能眼看着旁人这样欺负,她也顾不上公主的身份与尊严,更不顾自己身单力薄,拼着一身蛮劲,直接扭开两名宫女,钻进她们的包围中,用自己的身子护在母亲的上方。
“谁敢动我母亲,便先将我打死!”她像是一头小兽,红着眼眶瞪着周遭的几名宫女,半寸也不肯让,同从前那个怯懦胆小的样子判若两人。
几名宫女都被镇住了,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是皇家血脉,到底同底层的妃嫔有几分区别。
“珠儿!”齐采女勉强撑起身,拉着女儿的手,垂泪道,“你怎么过来了?快回去,别管阿娘!”
她特意趁着女儿去了宜春殿才敢过来,哪知晓这么快消息就传了出去。
“阿娘!”萧珠儿在看到母亲额前因方才的磕头而留下的一片血痕时,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声音颤抖的同时,忍不住嘶喊,“你何苦这样作贱自己!求父皇有什么用,他难道有哪一次帮过我们吗!”
多年的失望与怨恨,在这一刻终于发泄出来。
周遭的人静了一下,就连殿门之后匆匆披了衣过来的萧崇寿都有片刻默然。
云英来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番话。她本想上前陪在萧珠儿的身旁,可想起一会儿兴许还要找机会跑回去报信,便又止住脚步,躲在一棵粗壮的杉木之后。
“既然知晓圣上不会帮你们,就别在这儿自取其辱!”
郑皇后见不得她们母女这般相依相偎的苦情模样,正要让宫女们继续将其赶走,便听身后的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萧崇寿的身影出现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中。
“皇后,何苦为难她们?”
“陛下!”郑皇后一听他这样说自己,顿时不满,可再一看,他已有苍老之态的双目在看到地上那对母女时,竟流露出复杂的怜悯之色,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心口像被刀划过一般,疼痛难忍。
“臣妾今日失仪,冲撞了陛下,”齐采女终于见到萧崇寿,也顾不上伤心难过,赶忙跪好,忍着身上的寒冷与疼痛,再次磕头,“可事关珠儿,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臣妾这辈子,从来不争不抢,即便不得陛下青眼,也从无怨言,可唯有珠儿,是臣妾这辈子唯一的念想,臣妾不求她多受陛下宠爱,不求她嫁得多好,只想让她留在京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辈子,陛下,求您看在珠儿也是您亲生骨血的份上,不要让她远嫁!”
萧崇寿从殿中踏出来,示意下人上前,将她们母女两个搀起来。
“朕何时说过要让珠儿远嫁?”
“吐谷浑遣使团入朝求亲,宫中盛传,陛下兴许会将珠儿嫁过去,”圣上近在咫尺,齐采女到底不敢直接以真容面对,抬起头时,下意识拿袖子掩住狰狞的那半张脸,“陛下,此事可是真的?”
“的确有吐谷浑求亲一事,朝中也有人提议,要让珠儿嫁去。”萧崇寿答道。
“臣妾斗胆,能否求得陛下一句圣言,”齐采女不禁上前一步,捂着脸仰头,满怀祈求地看向萧崇寿,“不会将臣妾的珠儿送去?”
此话一出,就连方才还在门外说着求皇帝没有用的萧珠儿,都忍不住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