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琮回神,突然发现还没等他喂,孩子果然已经自己用手抓了块柔软的瓜饼送进口中。
瓜饼柔软,黄澄澄的,孩子手指不知轻重,送进口中时,已捏得有些碎,糊在指间与嘴角,完全失了平日的整洁。
他不由皱了下眉,但看到云英温柔的面庞与孩子天真的眼神,心里那点因为混乱而生出的不快便消失了。
他耐心等着孩子将那两块小瓜饼都送进口中,才拿起一旁的巾帕,将那双脏兮兮的小手和那张脏兮兮的脸蛋擦干净,转而重新拿起木勺,舀了一勺肉羹送入孩子口中。
如此,方整洁多了。
萧珠儿在旁边看着,忽然笑着说:“太子哥哥果然是个极好的父亲,连给侄儿喂饭这样的事,都愿意亲力亲为。”
不过喂一次罢了,这样的事,若放在普通人家,实在不足为奇。虽然大多数人家多是男主外,女主内,男子几乎不管家务,可但凡是个仁厚老实的,一年到头,偶尔给妻子搭把手,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在钟鸣鼎食之家,皇宫高墙之内,却十分少见。
这样的人家,莫说父亲,便是母亲也鲜少有亲力亲为的,身边有那么多仆从奴婢抢着替他们照顾孩子,便是哺乳这样的事,也都交给乳娘来做,更别提喂饭、更衣这样的小事。
譬如萧元琮与萧珠儿二人,一个皇子,一个公主,他们的父皇莫说是喂饭,便是抱,也没抱过他们几回。
若是一视同仁便也罢了,偏偏当今圣上明明也有满腹柔情与拳拳爱子之心,只是这份心都用在了萧琰的身上。
宫里人人都知晓,二皇子幼年时,圣上日日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抚养,宛若民间父子一般。
萧珠儿说这话的时候,不乏失落与羡慕。她虽掩饰得极好,可到底年纪小,再加上近来圣上在和亲一事上的动摇,她藏不住心事,也情有可原。
云英想起方才同太子说的那些话,不由悄悄握了握萧珠儿的手,见她抬头冲自己笑,才放下心来。
可是,没过多久,一餐晚膳才用了大半,外头便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宫女带着哭腔的话便隔
着门传来。
“公主殿下,方才齐采女一个人去了九龙殿,跪在殿外求圣上别将公主嫁去吐谷浑,如今正被皇后娘娘申斥,公主殿下还是快去看一看吧!”
话音落下,萧珠儿呆了呆,手中的银箸滑落下去,砸在一片杯盘碗碟之间,发出一阵清脆杂乱的声响。
她撑着桌案匆匆起身,也顾不上失礼,冲萧元琮道了声“容珠儿失陪”,便披了衣裳快步离开,出门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太慌乱以至于双腿发软的缘故,身子朝旁跌了一下,幸好外头的宫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重新站住。
她母亲齐采女多年前为保命自毁容貌后,便几乎没在圣上面前出现过,即便如此,仍是郑皇后的眼中钉,此番为了她,直接到九龙殿去,郑皇后哪里还能容得下?还不知要怎样磋磨,才能泄愤。
眼看萧珠儿才穿好鞋,就直接跳下台阶,屋门则在她的身后慢慢阖上,云英的心也跟着揪紧。
萧元琮看着她的反应,抬手道:“你若担心,便也跟去瞧瞧吧。若实在闹得太大,便回来寻孤。”
他同萧珠儿并不亲近,从前也不大管她的事,但如今事关朝政,在行宫,宜春殿也不似东宫一般,同天子所在完全隔开,此处离九龙殿不远,若他还是袖手旁观,也说不过去。
云英知晓他的意思,起身道谢后,便也匆匆披着衣裳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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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殿外,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齐采女伏跪在地上,瘦弱的身躯瑟瑟发抖。
她身上也穿着厚厚的冬衣,可是瞧那朴素的毫无花纹的布料,一看便十分陈旧,就连旁边冷眼看着她的九龙殿的宫女们穿的衣裳,看起来都比她的华贵多了。
“求皇后娘娘开恩,臣妾当真只是为了珠儿,想要求见圣上,请娘娘看在臣妾这些年循规蹈矩的份上,让臣妾见一见圣上吧!”
她说着,对着站在台阶上的郑皇后便是一阵磕头。
天色已暗,周遭只有殿外廊檐下的两排灯烛 ,照亮她的身影。
她本是个秀气的美人,容貌不算出挑,却独有几分恬淡气质,如今年岁上来,低垂着脑袋时,仍旧有些许楚楚可怜的风姿,可只要一抬起头,露出右边脸颊上半个巴掌那么大的疤痕时,便让人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