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理他。
吴邪又说了几句,见男人总没回应,他大声喊了句喂,用没断的脚踢了踢马镫。
男人拽着马停下,上前抱吴邪下来,把他放地上。
吴邪疑惑,便见男人跨上马,低声喝一句驾,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邪睁大眼,靠了一声,大喊他去哪里。
人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个点。
冷意从地面传进衣服里,袍子太旧,里面的棉花没有很好的抗寒能力。
吴邪伸手从地上抓了一把,荒芜的盐碱土,风一吹糊一脸的沙子。
太阳即将落山,多云,地上看不到影子。
吴邪尝试站起来,多处骨头断裂的疼痛又迫使他只能坐在原地。
他开始有些慌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羌塘的哪个地方。
洪溪说腹地深处有熊,太紧张,就感觉总能听见熊叫一样。
他想好了遗言,可笑的是都找不到人听他说。
万念俱灰时,男人骑着马重新返回,一直到他面前。
男人下马,蹲下身看他,“干粮不足以去茶卡盐湖,而且要起沙暴了。”
吴邪抿唇,“我不吵了,你去哪我去哪,别把我扔这儿。”
男人扶起他上马,自己也翻身上去坐在他身后。
吴邪刚问怎么了,男人扯住缰绳,两腿夹住马肚子飞速跑起。
天空暗下来,要在沙暴过境前找个能挡风的地方。
冰川连绵,盐碱荒漠连着高寒草原,一眼望去无处藏身,高点的土墙也没有,只能找地陷坡,在坡里待一晚。
马蹄飞驰,吴邪痛得想呕吐,但他明白不能停,他们要跑过沙暴,找到栖身的地方在无人区活下去。
应该说是他活下去。
说是土坡,其实就是个大点的坑,不深,躺下去歪头就能看到坡上。
吴邪找了个位置靠好,看着男人拿出背篓的锤子和长钉,钉子钉在地上栓马。
水不多了,男人看了眼水囊,递给吴邪,说只能喝一口。
吴邪摇头,“我还能忍。”
男人收回去,拿出糌粑给吴邪。
天黑没有蜡烛没有灯,只听见风不停地吹着这片土地。
不远的地方有狼叫,此起彼伏。在可可西里山脉与羌塘的交汇,有古老的狼群世代生活。
吴邪不敢睡,盯着漆黑的天提防一切危险因素。
他看见有很多星星,一闪一闪亮着,却又很快被乌云遮盖。
男人并不紧张,只是静静坐着。
吴邪问他是不是有狼。
男人点头。
“你不怕吗?”
男人不说话。
吴邪还想问什么,男人起身站到坡上,直直望着前方。
吴邪用右腿一点点蹭到坡边缘。
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像涂了荧光粉一般,一片片亮起来,盘桓在几米外的草障上。
吴邪呼吸一紧,是狼。
这么多狼,距离这么近。
不清楚是否从可可西里跟了一路。
吴邪转回头,呼吸急促,问男人要不要现在跑。
男人还是不说话。
吴邪伸手拍拍地面,小声道:“你好歹说句话啊。”
男人摇头,随后走上两步,正看着狼群。
距离不远,人不动,狼也没动。
吴邪皱眉,觉得有些奇妙,好像男人在和狼群无声交流一样。
忽然男人弯下腰半蹲着身子,双手支在地面,他呲着牙,表情凶狠,像个年轻的狼崽子。
恰逢乌云移过,重新撒下星星的光。
吴邪怔怔看了会儿。
对峙持续了几分钟,头狼喊叫,其余的狼也跟着叫,然后一只只消失在黑夜里。
男人缓步起身,回头看吴邪,
“今夜狼群不会来了。”
唐古拉山系横亘羌塘,越来越冷,四月还不到回暖的时候。
吴邪骑着马,回想昨晚男人与狼对峙的场景,开口问他为什么不怕狼。
男人反问为什么怕。
吴邪说怕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是我们入侵了它们的领地。”男人说。
吴邪想了下,好像有点道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没有名字。”
一声枪响,在广袤草原上尤为刺耳。
男人变了脸色,翻身上马,扯起缰绳加快速度。
他让吴邪忍着疼,他们得快点了。
吴邪问哪来的枪响?保护队的人吗?
男人摇头,“偷猎的。”
洪溪说过,偷猎者很多是亡命之徒,要钱不要命,人迹罕至的无人区,别人不敢进,他们敢。
从唐古拉来的风好像把疼痛吹散一些,颠簸中,吴邪深感这样的机会大概以后不会有了,于是他忍住不适,举起脖子上的相机,在飞驰的旭日里拍下羌塘,拍下冰川,以及他身后的男人。
男人没有躲,或许因为专心策马的原因,他的神态,他的目光,定格在这一刻吴邪的相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