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前进。他在水中一直走,直到水漫到他的腰部时,凝滞潮湿的山间雾霭中逐渐出现一抹树的影子。
江天缓慢走近,窥清树的形状。
这是一棵非常巨大的歪脖子树,大约有三层楼房那么高,安静地矗立在这片阴森死寂的水域。
通过观察,江天发现这是一棵老槐树。老槐树枝繁叶茂,因为是倾斜着生长,部分沉甸甸的树枝下垂到水面上。
江天/朝老槐树走近,腿抬起的水浪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他伸手扶上树干,粗壮的树壁是老人皮肤一样的皱褶纹理。
抬头看向头顶,顶上是黑暗深沉的华盖,彻底融入夜色,无形中有种快要将人压倒的厚重。
有那么一瞬间,江天感觉自己和这棵歪脖老槐树都凝固了,只剩下脚边的水在流动。树叶在沙沙作响,从水面沿着枝干,一路蜿蜒到他的头顶。
沙,沙,沙。
树叶摩擦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一直在头顶回荡。安静无人的黑暗水域,只有这一种声音,诡异得让人心里发慌。
水已经漫到了胸口,江天伸手摩挲了一下树皮,最终硬着头皮爬上了树干。
若不上树,那他就要被淹死在水里。
歪脖老槐树的枝丫很多,爬起来很方便。江天往上爬了几米,坐在一棵较粗的树干上,微微松了口气。
四周静悄悄的,雾霭弥漫,旋转,轻飘,绕过树枝流浮到水面。坐在树干上,被这种夜雾贯穿,虽然已经离水,但他的身体却感到非常冰冷,出奇的冷。
沙,沙。沙沙声一直不停,意识恍惚,这声音似乎是在他耳边响起的。
他搓了搓冻僵的胳膊,忍不住转过头往身后看,身后倚靠的是老槐树粗壮的主干。
他伸手抱紧主干,以免自己掉下去,头微微后仰,从后面角度看去,树干上似乎有一处凹陷。
像是一个小树洞。
沙沙声并非从头顶的树叶发出,而是从树洞里传出的。
江天小心翼翼使身体转了个面,这样他就能将头伸到后面去。
探出头,树洞就在眼前。这是一个半人高的树洞,江天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样。
他静静等了片刻,忽然,一阵轻风吹过,擦过他的耳朵吹进树洞,沙沙声就从树洞传了出来,淡淡渺渺,遥远又神秘。
这阵风也将雾吹散了,头顶像是有月色洒下来,世界忽然变得惨白惨白,使江天看清了树洞里的东西。
那是一具小小的尸骸,弯曲着脊背蜷缩在树洞里,他不知道死去了多久,已经化为一具干尸,只剩下手上的纸风车,还在缓慢地转动,沙沙的,三两次的,漩涡一样向四处慢慢流开。
江天像被施咒一般哆嗦了一下,浑身一阵阴冷,从后脊梁骨一直凉到全身。
看尸骸的模样和大小,这应该是个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不知何时躲进了树洞,被卡在里面出不来,便活活憋死在里头。
他被卡在树洞里的原因又是什么?
是贪玩爬进去的吗,还是说在大灾变时期,为了逃避洪水,不得已才躲进树洞。
他独自一人在树洞里藏了多久,久到整个世界都被洪水淹没,整个世界都化为一片汪洋。没人来找他,可能他已经被遗忘,也可能认识他的人都已经在灾变中丧生了。
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树洞里,男孩蜷缩身体,独自经历漫长而寒冷的孤独。这里只有一棵老槐树,还有一个破旧的彩色塑料风车陪伴他。
沙,沙。风车旋转的声音也像槐树树叶的响声,是他们陪伴男孩直至生命的尽头。
这样悲伤的场景让江天心中默然。
树洞内的风车还在旋转,随着不停歇的沙沙声,江天周身也感受到缕缕轻风正在朝树洞汇集。
这风来得古怪,似乎只有树洞周围才产生了风。
也正是因为这风,云雾渐散,光线朦胧,使他得以看清树洞内部的景象。
男孩的尸骸很干瘪,但没有腐坏,说明树洞内干燥通风,这才形成了一具干尸。
那么,造成这些的风又是从哪里来的?
江天的视线移动到男孩手中的彩色风车上。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七彩塑料风车,风轮由红色的塑料亮片组成,在阳光下应该能反射七彩的颜色。
固定风轮的是一根木签和小木棍,是手工制作的,被打磨得很光滑。
风车还在沙沙转动,江天忍不住伸出手,将风车从男孩手里抽了出来。
奇特的是,风车很轻松就被取了出来,当它离开男孩的手掌,它就停止了转动,周遭的风也随之停歇。
雾霭重新聚集,江天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在下降,他感觉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