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戒造型简单朴素,尺寸刚好嵌合指骨,在第二次重新佩戴的那刻,他不假思索,只认为戴着也无谓,直至现在,它似乎也不过是个习焉不察的摆设,偶尔面向讯息并不灵通的人,会被惊讶已婚,奉承庆贺。
已婚是个幌子,一段看似鲜丽美好的佳话,内里却是断梗飘蓬,完全由冰冷的金钱、例规分明的合约所架设牵制。
合同的约束者只有温知禾,也只能是她。她的年龄、社会身份、家庭背景浅薄又不值一提,何来与他分庭抗礼,不过是被施舍的一方,被豢养的金丝雀。
因为天差地别,有着诸多不匹配、不相等的地方,也因为轻视、占有欲作祟,贺徵朝既无法贸然与她真正缔结姻亲,又不舍放过一个感兴趣的女孩,索性玩起文字游戏,为她披上国王新衣般的婚纱,在探戈中你拉我扯,周旋于浊泾清渭的分界线上。
一端,是凡庸平常的市民生活;一端,是盛大瑰丽的上流社会;
她口无遮拦又市井贪利,她年轻气盛又可爱灵动,他不厌流露出的前者,又被后者所吸引。
这世上鲜妍年轻的女孩多如牛毛,漂亮脸蛋、纤细身材、谄媚又不落入俗套的笑并非只有温知禾拥有,她不过是在恰当的时间,摆出刚好的可怜样子,让他动了一丝可有可无的恻隐之心。
就是这颗心,揭开帷幕,开展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很清楚这段所谓的“婚姻”走不长远,但温知禾比他门儿清,知道这不过是假象,而非“婚姻”。
贺徵朝从未想过,能从她那张嘴里听到那样一番现实的话。
真真脱口而出,才发觉这场骗局是如此的血淋淋。
轿车停在院子门口,久久没有离开过,贺徵朝一夜未眠,即便闭上眼,脑海里也全是温知禾的模样。
一幕是她站在酒店门口,摘下耳机惊异地看向他,向他致谢笑得两眼弯弯的模样;一幕是她坐在餐桌前,穿着廉价起球的鹅黄开衫,逐渐失去笑意愤而离开的模样;她走后转而向他低头时的精致打扮,她走进别墅时的惊艳与赞不绝口;她在床榻上面庞红润,对他张开双腿的恳求与急切……
越是闭眼,思绪越是清晰显明,令人透不过气。
贺徵朝睁眼拧了拧领带结,打开车窗。
天光乍现,朝晖斜照,一束光落在他掌上,将那枚婚戒映衬得发光。
他本可以告诉她,其实他已经戴起这枚对戒,可似乎也毫无意义。
形式婚姻不过是镜花水月,再如何对外宣告也遮不住内里的空虚。
贺徵朝心底有股难以言喻的荒凉,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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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到后半夜,温知禾的头沉重得厉害,喉咙也烧得说不出一个字。
小雪就住在隔壁卧室,像平时一样领了分发的早点捎带回来,本想放下餐饭就走,听到老板气若游丝的声音走向前,见她脸烧得通红,心底一惊:“温姐!”
她赶忙凑过去用手量体温,听温知禾的话,接了一杯温水送过去,忙来忙去,不忘把药捎过来。
38.9度,已经是高烧了。
温知禾睁不开眼,眼睛肿得不行,只能半眯着,低声向小雪交代摄制组的拍摄事项……
小雪走得悄无声息,温知禾便静静躺着,将自己裹在被褥里,时不时发出两声咳嗽。
没过会儿,她感觉有一张濡湿冰冷的毛巾贴在额顶,又有人拿着温毛巾在她的脖颈、手臂擦拭。
温知禾睡得昏沉,说话有气无力,嘟囔的声音都不像自己发出的:“好热,热……”
毫无意义的呻吟本不用回应,但对方沉默片刻,应了一声:“嗯,好好睡一觉,我陪你。”
发着高烧,听力似乎也有所退化,温知禾大脑宕机,没认出是谁,就攥了攥他的手。
她做了很长的一段梦,反复无常,没什么逻辑,可意外的,好像是场美梦。
她没有梦到温荷,也没有梦到过去,像一段凭空虚构的记忆,现实里不一样的几个人被融成一人,以第三视角或第一人称亲历,一会儿出现在嘉郡的片场,一会儿出现在拿奖的星光大道,割裂又丝滑。
她梦见电影成功上映,不仅叫好又叫座,自己还站在聚光灯下拿了奖说着感言,贺徵朝就坐在下面为她鼓掌,然后她不顾一切走下台阶飞奔向他。
一瞬间星光为她加冕披挂,一瞬间又走在满是花海的路径上,听着某方钟声的敲响,在两排人海里,向神父说着宣词。
宣词的内容模糊至极,眼前的人也并非具象化,但梦境总能合理化一切不真实,这场碎片又怪诞的梦,似乎在填补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