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的池安,法华荧不知道他从何处生出的执念。他竟然想要打破人族和妖鬼族之间的界限——准确地说,他在修行将妖鬼带到阳界的邪术!
这种荒谬的想法为人所知的时候,池安已经不知修练了多久。玄阳子也无可奈何,打骂、规劝、引导都没有用。玄阳子一度想要废掉这个弟子,以免他们受牵连之祸。可池安竟出其不意地打伤了玄阳子,逃下了山去。
玄阳子不久之后,心神郁郁,加重了伤势,终不治而亡。临终前,他将法华荧唤到身前,把衣钵、法器一应都传给了法华荧。就当法华荧以为师傅会关心叮嘱自己时,他却喘着气,轻声说:“我这一生,追求长生而不得,时也命也。于此道,你亦顺其自然,无需强求。只是你那师弟,我终是放心不下。他误入歧途……若是没有师兄、师傅,该如何回头,如何回头……”
那一刻,法华荧竟有些嫉恨池安。他那么努力,那么辛苦才成为师傅的弟子,可池安得到一切却偏如此轻松。池安离经叛道,欺师灭祖,可师傅都临死了,还希望有人拉他回头!
这怎能不让人愤恨!
只是眼下,看着池安胸膛那密密麻麻的伤窟,法华荧却生不出一丝快意。眼前之人,不管怎么说,也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师弟。
“你都如此了,却还不知悔改吗?”法华荧低声喃喃。
池安合上衣襟,拉紧了大氅,系好腰带,又变回了那个狡黠机敏、仪表堂堂的北戎使者。他抿唇笑道:“一切我甘之如饴。”
屋子里的氛围骤然静默下来,空气也像是凝滞了一般,陡然沉重。
叶秉烛倚在一旁,自顾沉思。跨通阴阳就像是一个诡异的种子,乍听之后,根植在他的脑袋里挥之不去。他忍不住地开始想,要如何才能做到,要付出何等代价?他有生之年,有没有可能……
墙子身处阴界,盘腿坐在房梁上,对下边几人相顾无言的诡异氛围十分不解。刚刚还在追忆往昔,怎么眼下就哑巴了?
小道童图南不着痕迹地瞥了墙子一眼,上前对法华荧道:“师傅,眼下当务之急是捉住那邪妖。皇宫中有你坐镇,他还敢犯案,必有所图谋!。”
说到除妖,池安收拾了心情,对法华荧道:“师兄,相别多年,你还愿意与我一同收妖吗?”
法华荧冷然回道:“我是为了皇帝的安危行事。待到事了,我再与你清算……”
池安以为法华荧会提起混元鼎之事,可没想到法华荧话到嘴边,却有所顾忌似的,沉寂了下去。
还真稀奇,谁能威胁得到法华荧?莫不是皇帝?可混元鼎关皇帝什么事?池安心中存了疑虑。
“我已经猜想到那妖会如何行动……”池安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行去,法华荧紧随其后。墙子也想知道池安能想出个什么主意来,立刻飞身跟上。
叶秉烛正要往前,忽听身后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叶公子。”
叶秉烛回头,对上图南黝黑深邃的眼睛:“何事?”
图南拢了拢手上洁白的拂尘,忽然道:“或许我不应该称呼你‘叶秉烛’,而应该叫你……”
“你有何事?”未等图南说完,叶秉烛便截然打断。他戒备地盯着图南,清俊的五官少有地透露出攻击性来,五指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叶秉烛不知道,墙子是不是还在屋子里,也并不认识图南,更不知晓图南刚才未尽之言究竟是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想,图南要说出来的话,未必是他愿意听到的。
叶秉烛厌恶这种被动感,这种一切都只能被别人推着走的感觉。
“你不用这般紧张,我不会害你,我害你也没有任何好处。”图南上前一步,姿态诚恳,神情称得上友善。“我只是知道你现在需要帮助,而我可以给予你帮助。”
“给我帮助?”
图南嘴唇翕张,循循善诱般轻声说:“跨通阴阳。”
“我凭什么相信你?连你师傅都不能做到。”
“我也的确做不到,不过我看你颇有天资,只是无人引导。或许有一天,你可以做到他们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第65章 神龙高塔
是夜,观星台。
灯火已灭,万物悄寂,沉默的亭台楼阁在夜幕里只显现出高大的轮廓,像是一个个黑暗中的巨人。
值夜的宫人挑着灯,行走穿梭在广场和楼阁的廊道。此处白日里都是童男童女们诵经祈圣的地方,是皇帝负手行过的地方,但现在却空空荡荡,显出几分寂然与可怖。
有个宫人却并不害怕,即使孤身一人,即使此时夜深,但他却很惬意享受似的。他循着微弱的记忆,按照图纸的指引,来到了君王栖身的七层神龙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