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速站在门外,嘴唇上下一碰,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便当袋——是来送饭的。
正巧遇上江司甜废寝忘食弹钢琴,又正巧遇上一扇没关严实的门,该敲响门框打断她,但他没有。
那时候,江司甜穿着黑白校服,橘色落日映着纤巧柔美的身影,细细白白的天鹅颈,长长卷卷的高马尾,细长指尖下诞生出或宁静致远、或俏皮灵动、或巍峨壮丽的旋律。
有的耳熟,有的陌生,陈速没有一首能叫出名字,却被牢牢吸引住。
那年他的歌单里是周杰伦,是陈奕迅,是五月天,没有莫扎特,没有肖邦,没有石进……
两人错愕片刻,江司甜秀眉一簇。
陈速迅速垂眸,便当袋子里的饭菜早就凉了,他若无其事地挠挠后脑勺,像个小男生那样看着她单纯又羞赧一笑:“饭菜凉了,我重新给你做。”
他抬腿要进屋,江司甜快步走过来,想抬手拦他,又不想挨着他,隔着一米远,口吻强硬无情:“不要!你不要进来!”
陈速咽了咽嗓,笑容一秒消失,横眉冷眼退出去,提着便当转身走了。
翘了晚自习,这个点只有翻墙进去,也不能回到饭店,陈速随便找了个小巷,坐在马路牙子上,把凉透的饭菜吃了,又开始心不在焉,于是翻出手机查音乐,一首一首把江司甜弹过的曲子对号入座。
那年春季运动会,江司甜在舞台上风光无限,清冷白裙,精致高跟鞋,画着婉约淡妆,优雅得不像一个高中生,那双手特别漂亮,远远的,闪闪发光。
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大概前三十秒,陈速都只觉得熟悉的调子平平无奇,然而三十秒以后,他浪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其实听不懂这种变奏有什么意义,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陈速只觉得自己的天黑了,但一抬头,又是满眼繁星,让他坠落进去,然而每一颗小星星,都可望不可及。
冰冷冷的人,弹着活泼可爱的小星星,陈速打心底觉得江司甜表里不一,但这里的“表里不一”在他眼里不算个贬义词,就是单纯的内外不同,让他觉得江司甜表面看不起他,实则可能也没那么看不起他。
轻狂骄傲的男生开始患得患失,迟到的青春悸动突然降临。
其实,那年陈速也同样耀眼,他参加各种短跑项目,爆发力惊人,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女生们在跑道边为他呐喊助威,终点等着他的毛巾和矿泉水多得数不清楚,然而他一个都没接,热气腾腾的英俊少年,喘着粗气跑到江司甜面前。
那时候江司甜依然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的台阶上,戴着耳机听音乐。
那是高一年级的据点,因为她要上舞台,所以没有参加任何体育项目。
白净清爽的一张脸,和陈速处于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她抬头看他时,脸上有金色光点闪烁,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面无表情地摘下耳机。
陈速从她怀里抢过矿泉水,拧开盖子大口大口地灌。
“江司甜,周杰伦和莫扎特谁更牛B?”
陈速这样问,身后跟着一群捧哏起哄。
江司甜只是皱眉看他,淡而不经心地说:“他们不在一个赛道。”
陈速哈哈大笑,仰起头来,剩下的矿泉水全部浇在脸上,短刺的发梢也在阳光下灿烂生辉,无袖褂子被水和汗浸湿,透出健美肌肉,他笑盈盈地拿着空瓶子走开了。
两人的关系更加说不清。
学校都传,陈速和江司甜是一对。
这个传言对江司甜没有什么坏处,至少学校没人欺负她了,男孩子忌惮陈速,不会惹她,女孩子喜欢陈速,也不会明目张胆诋毁她,有的只是游离在她身上,宛若刀子般的眼睛。
区区目光对江司甜而言,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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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运动会后,高三体育生外出集训了,紧接着便是体育单招。
棠城中学三十几个体育生,只有两个有资格,其中一个就是陈速,他深耕田径项目,拿过国家一级运动员。
集训和单招考试,他约莫两个月后才回来,感觉又长高了,也更黑更壮了。
单招生不用参加高考,但陈速回来后还是每天来学校打发时间,人人都说他十拿九稳,但最后他栽了大跟头,因为文化成绩太差,不幸落榜。
隔壁过了几天鸡飞狗跳的日子,宋春枝逼他去上补习班,陈速坐不住,去了几天,威胁补习班老师把补习费要了回来。
宋春枝拿竹制的晾衣杆打他,打断好几根。
陈速摔门而出,在外流浪了一个暑假没回家。
宋春枝来送饭,有时碰上江慎,两人客气地聊天,谈及陈伟强和陈速,女人就忍不住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