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将落,倚在桌边的白雪忽而站直身。
吴建发脑袋一耸,忙按着李雅丽的肩膀往她身后躲。两人还都对三年前白雪拿剪刀满屋子乱挥的事有阴影。
但白雪只是找了两张板凳,挨着放到他俩面前,“坐下说。”
“诶...诶好,我是看江裴现在长大了,头发也长好了......”
“你们来提亲,吴一成怎么不来?不敢来?”
两人刚摸着膝盖坐下,白雪直接打断了李雅丽的奉承话。
屋内忽而安静片刻,李雅丽的笑僵在嘴角,不安地团着手。
一旁的吴建发摸了摸脑袋,咂着嘴去捅她胳膊肘。
重新理好表情,李雅丽放低声,嘴角下垂,感觉随时都快哭了。
“我们也就...就不瞒着嫂子了。今年年初的时候,一成因为跟人打架被外地派出所抓了,在里面蹲了三个月,档案上有案底,城里姑娘肯定是没指望......哎哟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得理解理解,我们这都是做娘的,肯定心疼孩子。当时我一听说这事儿,巴不得替他进去的人是我!一成孝顺,说自己要出去挣大钱,结果他这一走,我连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我以前是盼他成龙成凤,但现在我就想他平平安安的,他在外边,我实在害怕他经不住诱惑,让坏人给带坏了,万一再捅出什么大篓子,那不是要我的命嘛!
“横竖我现在看开了,也不盼他能有什么大出息,就想着让他回弄巷,和江裴结婚,以后他俩安稳过日子,明年再给我们抱个孙子,
“这具体日子我昨天也去找大师算过了,说是就这两天,宜嫁娶。凑个吉利日子不容易,我今天路过前街,听说贺家老娘快不行了,万一给她办丧事,和咱们喜事撞一起,多不吉利!要是她赶在头前,咱又得拖,那不如——”
“哐!”
李雅丽抹完眼泪,一双嘴皮子又开始无休止地翻时,白雪冷哼了声,脚踢到桌腿发出一道响,转身回了房间。
吴建发又被吓得一哆嗦,与李雅丽面面相觑两秒,犹豫着要不要跑。
但在原地静止几分钟后,没听见里屋有任何声响。
于是安下心来,将视线对准一旁的江兴业。
其实白雪的态度他们压根儿不在乎,毕竟点头算数的江兴业还欠着他们几万块钱。
用这给自己儿子娶个媳妇儿,能有什么难?
想当初他把白雪娶回家,也只花了五百块而已。他们今天来也只是走个过场,然后依葫芦画瓢,重演一次罢了。
......
耳畔窸窣的谈话声消失后,裴确头顶的门猛地被推开。
她瞬间弹坐起身,看见进来的白雪时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脑袋。她不想再当一次光头了。
但妈妈手里什么也没拿,面色沉静地走到她身前坐下,倾身,环过手臂,轻轻地抱了抱她。
下巴抵到白雪凸起的肩胛骨,裴确感受着一阵阵轻拍,带着掌心余温传至心窝。
她说不清楚那种迟来十八年的感情是什么,只在忽而感受到它的瞬间,仿佛站在沙漠中淋了场春雨,
浑身细细密密地湿,无一寸幸免。
她挣开身,仰面,看见妈妈泪湿的脸。
第34章 蝶影 “我爱你,理所当然地爱你”……
傍晚, 夜幕低垂。
裴确侧躺在窄小的铁丝床上,头一次,面对的不是妈妈的背影。
她们仍盖着同一床薄被, 无言相视,屋内光亮仅从门缝中透出零星半点。
蓦然, 耳畔响起嘎吱轻响的同时,她冰凉的脸颊处忽贴来一只手掌。
两根同样冰冷的指尖浅拂过她的眉眼,停在额角, 转而化成一声沉重叹息。
“对不起,在我成为一个失败的女儿后, 还成了一个失败的母亲——”
妈妈的声线很轻,像是盘旋在遥远山谷多年的回音。
自此刻才终于寻到出口,经由微风向她传达。
“——我恨过你的出生,也想方设法阻止过,只是很轻易就失败了。所以我时常觉得,是有了你的存在,我才会被困在这里, 像被铐上一条无形锁链,怎么也逃不出这间窄屋,
“因为从你出现在我肚子里的那刻起, 就代表我向全世界宣告,我已经失去我的贞洁。这个在所有人眼里, 比女人的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等同时刻背负着一座大山,那山里住了很多人,他们会用世俗的眼光审视我,让我哪怕想要逃跑, 也早失去面对的勇气,
“成了你的妈妈后,我不再是单独的我。你虽然出生,但我们曾共用的那条脐带却不曾断过,谁都可以通过你来揣测我的人生,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