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卫俊才,你还真是和从前一样,试图用这些传统礼教来规训我、谴责我。你以为,把这些全算到我头上,你就能平安无事度过这一生了吗?你做梦!
“我知道这件事过去二十多年,你仍有千万种理由为自己脱罪,也没人会信我这个精神失常的疯子说的话,但我今天来是想要告诉你,我不会再为此选择逃避,不会因为过去种种经历感到耻辱,我完全承担我自己的因果,
“而你,卫俊才,你同样有你要赎罪的东西,这果不落到你头上,便落到你儿子卫彬彬头上,落到你子孙后代祖祖辈辈头上。我一定会在阿鼻地狱等你,然后亲眼看着你,挫骨扬灰,永世受刑!”
一语落地,周围哄闹人群跟着安静。
白雪的字字句句如铁钉,一寸一寸砸进裴确心底。
她仿佛刚经历一轮巨大的轰炸,周围尽是废墟,她站在张牙舞爪的钢筋丛林,却觉得四处尽是光明。
那光来自拨开迷雾后的远方,来自笔直长路的另一端,它仍旧望不见尽头,但此刻她清楚知晓,只要她肯朝前迈出一步,那光就会接纳她。
在这场由万千愧悔而生的抵抗里,妈妈已为她做了最好的示范。
所以她不再恐惧,不再赋予伤痛任何意义,只需承认它,勇敢地面对它。
......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人群忽然传出一阵窸窣音,裴确瞬间醒神,冲到白雪面前,挽起她一只胳膊往相反方向跑。
两人刚钻进人群,另一边便走进两名穿天蓝制服的年轻男人,视线扫回瘫倒地叫唤的矮胖男身上。
“唉!杨凯杰,我就说这一家人掐架的家务事儿,咱派出所不管,你非要来,那一会儿你自己审讯,我晚上得陪女朋友吃饭呢。”
“一家人?”杨凯杰斜睨他一眼,冷声道,“你眼睛瞎了。”
“你......!”郭翔梗了半晌,咬牙忍了。谁叫人家舅舅是这片区的所长呢。
眼见刚跑走的两个身影愈变愈小,杨凯杰缓出一口气,甩着黑皮鞋上前,踹了踹不停哼唧的卫俊才几脚。
“行了,赶紧起来,别挡在这里影响市容了。”
“哎哟警官!您可算来了!我一良好公民,正好好吃着早饭呢,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疯子,你看这给我欺负的!”
卫俊才立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委屈地开始诉苦。
见杨凯杰不接茬,又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朝方才裴确逃跑的方向指。
“就是她们!两个女疯子莫名其妙冲过来打我,警官你快去,把她俩都抓到牢里!”
杨凯杰皱着眉,扭着身想摆脱卫俊才的猪手时,他忽地双手一紧,龇着牙,堆笑道:“但是警官,我得先提醒你,听说那女的家里有遗传精神病史,她要是说些什么胡话,可千万不能当真的啊!”
耐心耗尽,杨凯杰猛地甩开他,头朝路边警车的方向一偏,“走吧。”
“诶...?我?我吗?警官我是受害者啊!”
咔啦一声,杨凯杰取下别在后腰的手铐,丁零当啷在卫俊才眼前晃了晃。
“你自己走,还是要我请你走?”
-
裴确牵着妈妈的手,两人一路逃出混乱人群,穿过悬索桥。
彼时正值清晨八点,街道摊贩与行人最聚集的时刻。她们回到弄巷口,重新涌进一片哄闹中。
踏进巷道后,她们向前的步伐逐渐不一致。
白雪仍把那本习题册紧紧抱在怀里,越往里走速度便越快,她出来时跑丢的那只布鞋,裴确已经重新给她穿好。
但刚回来的路上,她太着急又把自己的鞋跑丢一只,害怕被警察追,不敢回头捡,现在只能跛着脚跟在白雪身后。
路面小石子摁着裴确的脚心,隐隐刺痛,她勉强走过一半,不自觉减缓速度,两人间隔着的距离变远。
拐过弯,她单脚跳着往前追了几步,却瞧见妈妈的身影经过家门,笔直地朝袁媛家走去。
裴确愣神片刻,手抓着铁门栏杆,白雪抬手将门拍得“啪啪”作响时,她面前的门也忽然开了。
重心不稳地朝前一栽,她踮着脚忙将身体靠向旁边泥墙,一抬眼,看见江兴业正划着轮椅从家里出来。
两人同时一怔。
显然,江兴业也被站在门外的裴确吓了一跳。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他并不知道这对母女什么时候出的门。
无言对视半晌,裴确垂低视线,退到旁侧,让江兴业的轮椅划到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