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穿的妈妈的礼物,此刻就穿在每一个朝她奔赴而来的檀樾脚上。
回忆化作一片片玻璃烧制的雪花,漫天而落,堆积成墙。
很快,裴确眼中光景恢复成了最初那片纯白。
“咔。嚓。”
忽而,一片雪花清脆地碎在脚边。
裴确眼波轻颤,抬头,盯着面前空白随之裂出一道缝隙,那裂痕愈陷愈深,愈延愈长,某一瞬间——
“轰隆!”
虚假镜面猛地从正中炸开,碎片飞溅,四周纯白被撕得粉碎。
裴确孤身站在空白处,站在真实世界。
棉线不见了,空灵声也消失了。
“嗒。嗒。嗒。”
心绪迷茫时,她蓦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朝她走来的每一步都极其坚定。
裴确转头,仍是先瞧见那双粉色童鞋,随后视线一寸寸往上......
檀樾的眉眼在她眨眼那瞬间,终是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原来,那些年总在危急关头带她逃离的“檀樾”,都是我自己。
“醒醒,我们已经勇敢地跑到终点,”她站到她面前,俯身来拥抱她,轻拍着她的背,“不必再用逃避来保护自己了。”
我们十指交握,望着对方,眸光温柔且坚决,彼此承诺——“醒醒,一起去新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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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怎么没有红玫瑰卖?”
“美女开什么玩笑,我们这开在墓园旁边儿的,哪儿会有玫瑰卖呀!”
下午三点十分,周展宜跨进花店,神情困惑地扫过一片浅色花丛,抬头便问。
“不好意思老板,我们就要两束百合花。”
檀樾忙追进来,抓着正欲还嘴的周展宜,动作利落地扫码付钱。
走出花店她还撅着嘴,不满道:“檀自明压根儿不喜欢这白亮亮的颜色,他每次给我妈送花买的都是红玫瑰!”
檀樾摁着太阳穴,一直到走进墓园了才把周展宜松开。
并开始怀疑在遗产的手续成功办理完后,带她来这里看望檀自明的决定是否正确。
漫步过绿意盎然的草地,他们站在干净的墓碑前。
盯着那张黑白寸照看了片刻,檀樾躬身,将手中百合轻轻放在照片下。
刚直起身,便听见身旁的周展宜问:“檀樾,说实话,你恨过他吗?”
“反正你妈肯定很恨他。”
不等他回答,周展宜仰着下巴,斜睨他道。
转过脸,不自觉冷嘲一声,“我妈倒是临到断气前都在喊他的名字,我发誓不做我妈那样的傻女人,为个对感情不忠的男人要死要活,真可悲。”
周展宜的怨声,飘散到宽阔半空,连回声也不曾有。
痛恨也好、悲伤也罢,面对死亡,面对沉默的墓碑,只能得到沉默的回应。
凉风轻拂,檀樾眼帘低垂,也沉默着。
超越世俗伦理范围外产生的爱情,似乎站在哪一方都是错的。
或者说,在爱情里谈论不了对错。他更没资格评判。
“叮——叮——叮——”
不知会在他们间延续到何时的缄默,忽被檀樾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仅有两人知道的电话号,一个此刻站在他身边,另一个,在北郊住院部。
檀樾掏出手机,知道萧煦远这时候打来,一定是和裴确有关。
“我去接个电话。”
转头和周展宜说了声,他快步迈腿往墓园入口的方向跑。
“喂?裴确怎么了?她找到矛盾点了吗?”
“她很好,你先别着急,”萧煦远听着电话那头的喘气声,顿了顿,“你那边还顺利吗?”
靠到凉亭下,檀樾平缓好呼吸,“嗯,很顺利,都办好了...裴确呢?”
“我已经给她做完催眠治疗,她成功找到了矛盾点,也看出幻象了。”
“矛盾点是什么?”
“是...一双童鞋,妈妈曾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但她逃出弄巷那天才发现,因为一直遗憾自己再没机会穿上,所以哪怕是对记忆中的你,也舍不得抹去这个意象。”
“童鞋?她在那么小的时候就......”
“是对童年所受创伤的延迟反应。”
心口猛地一揪,檀樾沉默片刻,低声道:“可是...为什么幻象会是我呢?”
“幻象其实是裴确的防御机制,在她能承受的压力抵达最高阈值后,她急需一个安全出口,恰好那时候你们遇见,这个安全出口,就变成了在现实世界唯一让她感受到爱的你。”
“我?所以让她感受到伤痛的人,是我吗......”
萧煦远摇头,轻叹道:“檀樾,别这样想。在裴确的视角里,你是她在解离状态时的救命稻草,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存在,她那时也很难一次次将自己拉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