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知肚明,可就是喜欢,谁叫人家钦姑娘不单长得美,业务能力还超绝呢。
谁不是来买个醉的呢?何必讲那些真真假假,快活便是。
一欲买,一欲卖,凑上即是一对,你贪我爱,不坏。
李明珏常常敲指细琢磨,浅闻细嗅着云娇雨怯之下独竖一帜的傲气,不知是由自己宠出来的,还是自带的,她生性自负,多有傲睨,自认乃是前者。不管何种原因,总之零珠片玉,颇为难寻,极力自我已是不易,何况今儿是个浑噩世道,人还身陷在秦楼楚馆。
以红莲比红颜,这是襄王殿下从弱水三千中相中的了不得的花儿,故而像养金贵娇花一样养着,什么都给最好的。相伴多年,感觉称心相宜,李明珏近乎产生了要同她一起变老的想法,事实上的确是如此。八年前她二十有七,光阴倏倏,奔着四十去了,而钦红颜亦从二十出头的年华,奔着三十去了。烟花之地吃的是青春饭,李明珏想着所予钱财足可保她半生无忧,倘若哪日这口饭她吃不了了,又嫌外面柴米油盐的日子太苦了,只须低眉垂眼一句娇声良言,就将人接到宫里来,继续养着。
但她忖着这人不会,这人傲得很,是含香阁将她的傲气压着,一旦离了那地儿,千金白银皆不能换回昔日的软声软气。
物以类聚,朱赤墨黑,李明珏一直以为钦红颜与她相类,只不过是一个生在了皇家,一个生在了娼家。她甚至认为钦红颜较她更为洒脱,她这么些年至少还想要个爱情,而钦红颜,似乎是除了钱和演虚情假意的戏,旁的什么都不爱。她偶尔揣摩这人到底想要什么,但绝不会问,交心是件复杂的事儿,她难以定义与钦红颜的关系,只是晓得,自己珍惜她,只是晓得,自己喜欢目下状态,若是抱上床了,若是话说多了,便没那么单纯了。
毕竟,心里还住着个人。
所以她尽量做一个挥金如土的嫖客,而她则好好扮演一个服侍妥帖的妓女。
是殿上在脖间的那一个吻,让李明珏明白钦红颜也想要爱情。
她万万没想到,她曾以为比王座上放浪之人活得还洒脱的钦红颜,想要的,竟然也是爱情。
见了鬼了,金银财宝她都给得了,惟有爱情,她给不了,因此那日不敢看她。
而后她搂着小茉花,才知道不是谁都做得了钦红颜,她以为钦红颜是白羽一箭随意择取的意外,结果不是。她又找了别的女子,发现她们也都不是钦红颜。
这种感觉太熬人了,让她觉得她好像可以给钦红颜爱情了,于是她去找她,想给她爱情。
是那个满是拒绝的眼神,让她放下了。
曾经钦红颜总是勾着笑说不想干这行了,欲寻户好人家,说得云淡风轻的,李明珏总不以为意地搂人调笑,想是嫌近来给的镯子珠子成色不太好,拐着弯子在骂人,原来不是的。她离开了含香阁,离开了一掷千金的养花人,买了个小屋子做起了绣活,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是真的想嫁人。
如此,宠爱即作了阻碍。
素知襄王殿下风流多情,万花丛中过,甘露不沾身,纵是对最心怡的女人,亦无霸占一说,佳人要同何人陪酒,同何人缱绻欢好,李明珏向来不过问,可谁都知道这是襄王殿下的女人,只要占着她一日,就没人敢来说一句爱她。
这般分道,算是好聚好散,真心实意的拒绝,她收下了,从此往后,阳关道上,你南我北,两不相干。
「含香阁的头牌,自然好看。」李明珏特意轻言缓语,尽量让话中不透露出额外之意。
「那……那您能把她带来宫里给我见一见吗?我……我好奇,」柏期瑾怕她不答应,又添一句:「就当是我帮您批折子的奖赏好不好?」
「不可。」
柏期瑾闻言不免失落,这还是襄王殿下头一次直接回绝,仅仅简简单单两个字,不可,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挽回余地。以前襄王殿下总会说些别的,或是宽慰,或是解释,好令她不感失落。柏期瑾抿了抿唇,刚抬头,却见李明珏常是玩笑的脸上沉了下来,极为平淡地说道:「我很久没去含香阁了,也很久没有见过钦红颜了。」
李明珏素来不浅描细绘,善施至重之色,用至利之芒,她拿得起,镇得住。当气质忽而沉稳简默,眸中锐气散去,顷刻灭尽了刀马快意。柏期瑾略有察觉,平日里襄王殿下连眼帘一眨皆是秀逸遒劲,好似总能游刃有余地将心绪拨开来,如今她着墨色深衣,身体前倾,手肘置于膝上,十指紧扣,仿佛日月瞢瞢无光,凛然丰神深深锁于不知看向何方的漆黑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