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宫女甩了小丫头一袖子,说:「白日做梦呢,襄王殿下什么时候多看过你一眼?」
那姑娘羞涩地笑了笑,扯着她衣襟蹭上两回,咕哝道:「哎呀呀,是我多看襄王殿下一眼,我的腿都软了。」
「真的好看啊!不是一种好看!」塌鼻子小宫女见她们不信,又无法将大美人再拉到宫里来溜一圈,急得手抖,领头宫女瞧她模样可爱,执了她的手,宠溺道:「好啦好啦,信你信你。」
倏地话锋一转,七嘴八舌中传来一句清亮的:「如今可是好机会。」
领头宫女赶忙拉住那人袖子,严肃道:「怎么?想爬床啊?」
那姑娘将她甩开:「说这么难听做什么?此谓把握时机。」
「莫动歪脑筋,多少小宫女想爬上去,全都没成!你可知道最惨的如何了?」
「如何?」
「被赐给长得最丑的太监对食三年去了,这才过了两年呢,我上回见她,瘦了好大一圈,料是丑得吃不下饭啊。」
小宫女们听后更是你推我搡,笑作一团。
那姑娘笑罢,明眸一亮,且道:「是她们没本事,撞不上好日子,我就不信,还爬不上去了。」
她说得起劲,不知为何,对面姐妹们的眼神全变了,一转头,李明珏正站在她身后,半眯着眸子看她。腿软一说并非夸大其词,小宫女登时吓得腿软,花容失色,跟一滴水珠似的往下滑。
李明珏伸手将她一扶,将人半搂在怀中,笑问道:「腿这么软,怎么爬得上去?」
她见小宫女愣在那里,心里想着没意思,又说道:「愣着做什么,不是说好的要爬床吗?」
说完,拉人进屋了。
屋外一群黄毛丫头们哪里见过这场面,就跟过年时候的爆竹一样,噼里啪啦炸开了锅。
李明珏刚从朝堂上下来,歇业月余,事多如牛毛,她正准备回屋换下朝服透透气,不料竟撞上眼前一出戏,不禁思忖是否把姑娘们惯出毛病来了,敢在太阳底下光明正大说闲话,连个有门的地儿都不找,不仅胆大包天,还懒得出奇!许久没人动过歪心思了,她不晓得一个个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玩意儿,莫不是上回罚去对食还罚得不够重?一个二个被爹娘好好送进宫来,无非是想让闺女活得体面,长些见识,怎么就想到要将衣衫一扯往床上爬?
李明珏淡淡瞥了她一眼,心想来都来了,戏弄一下再走呗,刚见完一帮子妖魔鬼怪,总得找点乐子,遂是垂首黯然道:「更衣。」
自从顾婉被赵攸拐跑,再无人做过贴身活儿,小宫女轻手轻脚伺候着,样儿柔顺,肤色白皙,低眉垂眼间半含羞涩,抿着唇瓣,酿就一室纠缠雨露滋味的甘甜清香。女子,但凡是为心悦之人做些什么,自生一种天然娇态,眉梢眼角皆被染作晚霞胭脂色,纵它矫揉造作也好,贪名图利也罢,总有那么几分曲尽其妙惹人怜爱。小宫女正要系上腰带,忽就将人抱着了,贴在李明珏肩头,将脸轻轻埋在肩窝,纤细五指扯着要系不系的衣带,问:「真的要系吗?」
沉沉幽香萦绕,暗光勾勒出身材姣好,眼前鸳鸯恋春水,蜂蝶惜娇花,不可谓不是旖旎好风光,李明珏未将人推开,只是星眸慵展,问道:「你多大了?」
「十六。」
她掂量着,柏期瑾同是十六,怎就不开窍?小宫女哪里晓得她在费神想不开窍的小白鸟,见她并未露出不悦之色,以为暗许,乃顺势缠上腰,贴身相依,李明珏不曾闪避,不徐不疾地抬手勾着她的下巴,声音轻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小宫女点了点头。
李明珏将脸凑近,眼帘微启,迎上熹微闪动的晶莹目光,剥皮去骨一样看上怀中人一回,问道:「你知道你在本王眼中只有什么吗?」
小宫女微喘着气,不禁缩了缩肩膀,那人眼中没有一点情感,跟刀子般要一寸寸把人割开,明明……明明之前还是百般柔意。李明珏见状,忽地笑了,将怀中软绵人儿揽得更紧些,随手挑了一缕在颊边犹豫不决的碎发,在耳边轻声相告:「皮肉。」
「你以为本王会给你什么?」她放手退上一步,扫视屋内,问:「金银财宝,还是万千宠爱?」
身上霎时一冷,小宫女尚未来得及思索,却见那人指腹在脸上缓缓划过,薄唇轻启道:「这些,孤都不会给你。」情爱中,常易生温存幻象,或借酒意,或借甜言,醉人醉己,倾力演绎一场荒唐梦。她止不住颤抖两下,不知为何有人会将话说得如此冰冷,连一丁点无所依傍的幻想都不施舍,连一段须臾的好梦都不让人做,上一刻唇齿间渴求的床笫私语比无稽戏言更为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