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声线滑如春蚕绸缎,清清嫩嫩的,携着呵气时缠绵入骨的水雾,耳根子蓦地湿暖,绵里藏针般地扎入心尖。少年横眉猛地刹住脚,地上尘屑陡时一扬。夜寂无声,细微之举皆以百倍放大,就连眼皮上不尴不尬的骤然一跳,都藏不住。
冰冰凉的脸庞近在咫尺,白瓷釉的,绮年玉貌挑不出一丁点毛病。赵攸私底下格调恂恂温雅,从不说粗话,此刻竟生了骂人的冲动,脑袋里划过一句「真他娘的要命」。未干的血早就粘在他背后,甩都甩不开,那腥味儿唤起的,总不是什么好东西。年少往往不分青红皂白,动不动就情动,心底烫跟烧似的,要命,真他娘的要命。所幸赵攸拎得清,晓得天高地厚,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求小姑奶奶不要脑子一热就想自暴自弃,纵真要自暴自弃,也千万别拉上自己垫背。
星移斗转,尘扬漫天,少年嘴角狠劲儿一抽,睨上背后那个缺心眼,忙不迭灌了两大口干嗖嗖的寒风,嗽上几声,摆出作呕模样,频频咂舌道:「你丑得要死。」
腰上原本安分的腿猛地使劲,狂击一回,痛得赵攸嗷嗷直叫,差点没把她甩在地上:「公主殿下,小弟还想当爹!」
「去你妈的,不许叫我公主!」
「是是是,李小将军。」
流光驶去,算来已是二十年前的旧事。
昨日是昨日,今朝是今朝。霎时狂风再起,几乎掀起柏期瑾头上斗笠,李明珏反应极快,当即抬手为她按住。长袖高举,挡住来向风沙,拂在脸上甚是柔和,柏期瑾安安静静落在衣袖下的一块阴影里,感受不到外界任何变化。她抬起眼来看她,看到的不是天子赋予她的襄王名号,而是山中春夜里的一片松林,好像只要她在那里,风声便只属于外面。
我绝不会让你经历,所以你无须知晓。
风息了,柏期瑾垂头挪开了眼。马蹄漫无目的地踏上几步,正走入夏日黄昏时分的一片灿然晚霞,连云边儿都绣上一圈金丝线,只可惜柏期瑾自顾不暇,并未瞧在眼里。
「方向错了。」
柏期瑾闻言,捏紧缰绳愣上片刻,这才呆呆地改了方向。
气氛颇为微妙,李明珏看在眼里,回身问道:「你可知我钟意女子?」
柏期瑾怔怔地点了点头,微微「嗯」了一下。
李明珏扭头看向前方,甩了一下马鞭,说:「确认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明珏:你不写我都不知道连攸弟都想揍我?(您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吧。)
第 28 章 夏日聒噪
夏日一惯聒噪,或是风声,或是蝉鸣,莫有片刻消停。树枝丫上,绿叶交错,小麻雀们抖着绒毛唧唧喳喳叫,树荫底下,光影斑驳,一串穿红着绿的小宫女们拈着袖角,不学好的,偏学着枝上鸟雀,叽叽喳喳道些闲话:「襄王殿下好像许久没带青楼女子进宫了。」
「你又没天天守在跟前,怎知没有?」
「对对对,几天前我见有小车入宫,封得严实,指不定是个姑娘。」
「依我看,封得严实未必是姑娘,襄王殿下以前从不遮遮掩掩的。」
方才收拾完卧房的姑娘小手一挥,说得眉飞色舞:「没有的事儿,清理卧房的丫头们被我问上了一圈,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
「哟,你还会用成语,倒是打听得清楚。」领头宫女笑讽道。
「可不,总会有点痕迹吧,如今你晓得有啥?」
「啥?」
小宫女眯着眼,做出个小老虎张牙舞爪相,衣袖一振,大声说道:「猫毛!」
众人听罢,个个笑得花枝乱颤,腰都直不起来。正巧狸花猫从一旁经过,望着她们停顿片刻,似赏了一个十分鄙夷的眼神,头一扭便猫着步儿走了。
领头宫女招了招手,示意大家靠拢些,用手遮着嘴,小声说:「我是听说,襄王殿下这是情伤。」
「嗯?」
「你看近几日不仅姑娘不找了,翻折子还翻得贼勤快,连墨都比以前用得废些,不是消愁是啥?」
忽而,有人露出神秘一笑:「嘿嘿嘿。」
「笑什么?」
「我听说含香阁的钦姑娘,从上月起,也不在含香阁常住了。」
「钦姑娘不是襄王殿下的那个老相好吗?」
「后来襄王殿下就再没去过花柳巷子,你说凑巧不凑巧,坊间的戏啊,早就编疯了。」
「这钦姑娘可真有本事。」
一旁塌鼻子小宫女举着手使劲儿蹦跶,激动道:「我上次带钦姑娘进宫的,超!超级好看!」
姐妹们皆皱眉,问道:「当真?」
独她一人瞅过,大伙不买账,因问道:「能有襄王殿下好看吗?」
「对呀,襄王殿下看我一眼,我腿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