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蒙难,还是得来白石山找你借白玉床。」苏青舟笑笑,两年了,某些人的不要脸她学得很像。
「行啊,你到时候求我就借给你。」她大方得很,谁能比谁更不要脸不是?
苏青舟照例赏了她个白眼,兴许是最后一次了不是?李明珏也礼尚往来地回了她一个,即使是最后一次也不能输。且不同这没长大的玩了,苏青舟转头对钦红颜说:「钦姑娘,若我一切顺利,相信我们会常通信的。」
钦红颜笑了笑,她早知道苏青舟晓得她在做什么了。
「柏……」苏青舟话还未开口,柏期瑾一蹦,两脚一前一后在草地划拉出印子,一个起跳猛地冲过来抱住了她,滚胖的泪滴旋即大颗大颗自从眼角流下:「周姑娘别说了,让我送你下山吧。」
苏青舟笑着抚过她哭得发颤的背脊,抬眼等李明珏一个眼色,见她点头,便行礼告辞,手挽着手同柏姑娘一路下山去。二人话了些家常,叙了些旧事,不消多时便到了山脚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柏期瑾停步将头发一甩,谨慎地朝后探了探身,见四下无人,有模有样地自袖中又取出了地图一张。苏青舟不觉笑了,这一大一小,掏东西的动作真是一模一样,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们给地图前怎不商量一下,给了一道,还要给二道,约是李明珏分家里的家当,怕两口子不同意,私自做的主。那她……肯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便推辞道:「不必了,她给过了。」
谁知柏期瑾硬往她手里塞,急道:「周姑娘你好生看看,这张不一样!」
苏青舟诧异,将地图展开一看,一时间并未看出个名堂来。她一向亲赴战场,各地形貌多少有所涉猎,但图中地名她鲜有听闻,依地形看,也少见于中土……她灵光一闪,顿了一刹,惊道:这莫非是……漠北的地图!
苏青舟倒抽了一口凉气,吃惊地看向柏期瑾。这地图若是李明珏的,她不当不一齐给她,怎么都轮不到让柏期瑾悄悄给她……只能说……这地图李明珏根本毫不知情!
「这……」
「周姑娘你拿好,别的莫要再问了。」柏期瑾笑眯眯地杏眼一弯,抓着苏青舟的手让她把地图塞进包袱里,「你可收好了,千万别让阿玉看见了,更千万别让她知道是我给你的。」
「你……当初为何不给她?」漠北地图绝非常人可得。当初李魏安插在漠北的绘图师皆有去无回,怎会平白无故落到一个山里长大的小姑娘手里?面前相貌清秀可人的姑娘究竟是谁,她去诀洛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必连同她朝夕相处的李明珏都未必知晓其中原因……苏青舟忽而背后一凉,她与柏姑娘算是亲近的了,两年相处间不曾察觉到她身上有任何异样,清透透的一双小鹿眼春泉似的一眼能见底,反倒是平日里时常劝她多长几个心眼,不要被李明珏吃死了……不想到头来,竟是她多虑了。罢了,担心李明珏作甚,她才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她们一个看似精明实则浑噩,一个看似浑噩实则精明,还有一个里里外外都是精明,只对她二人浑噩,倒算是天作之合了。
「她不喜欢,我给她做啥?」一个清甜的声音将苏青舟拉回,柏期瑾只道是热情地把东西继续往人包袱里塞,「你喜欢这些,你拿好。」她说完甜甜笑了一个,扭身往回走了。
苏青舟仰头向来时路看去,柏期瑾正在不远处向她挥手,她抬起胳膊来,挥臂告别了白石山的平静,背好包袱去面对今后的风波。此行不是离开,而是前进,对未来的企盼远超离别的愁绪,她亦心知终有一日会怀念高山上明亮的星河与静好的日月,但那是在遥不可及的某天,绝非竿头日上的如今。
她要去找……
她的赔钱货。
脚踩落叶枯枝,舟行小溪大河,她一路走,草木一路由新绿至叶深。穿过一片片黛绿,越过一座座远山,她要找的人,在远山深黛之地。
推开山阴处两扇虚掩的木门,好似吱呀吱呀地展开了一幅雅淡的山居图卷。屋内无人,生活痕迹也异常清简,苏青舟俯身拿起了桌上两双碗筷,细细比照,是一般的款型,都干净得不落点灰,只是一对新一些,另一对磨损痕迹更重。她出屋四望,沿着几条错综复杂的小路漫无目的地前行,隐约从淙淙溪流声中,听到石凿之音。那便循音而去,引过花竹径,经两小土丘,在竹林豁然开朗时,见溪旁有一白衣女子俯在大石块上,正全神贯注地刻字。夏阳明灿的光线落在她清冷的眉眼上,宁静而隽永,仿佛置身于另一方天地。
而她,蓦然闯入了她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