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煞·双生枝+番外(255)

年关将至,李明珏以旧伤复发为由,颐指气使地让苏青舟去贴这个挂那个。苏青舟不知这伤口疼是真相,还是她戏弄她的假象,但毕竟受过人家的恩惠,细究不得内里,她亦心知,李明珏是抓住她的弱点要使劲儿欺负她。她不是头一次做这些事情了,小时候娘亲不受宠,她们从宫人手里讨来几张剩下的红纸,一起蹲坐在雪窗前。娘仰头对着漫天白雪,向空中哈出几口热气,于绵袖中不断搓手,直至温热。她要用暖呼呼的手,教她心尖尖的丫头使剪子。娘亲剪的窗花是什么形制,疏密,刚直,亦或是钝锐,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娘亲的手很热。

那时她的手有多热,她走时握着刀柄的手便有多冷。

在娘亲走后,她再也没有做过这些没有意义的喜事。此时苏青舟默默看着簌簌落下的白雪,任雪花轻轻落在睫毛上,舒展,而后融化。那是她想落,却落不下来的一滴泪。她从未妄想过,会有一日坐在檐下,再拿起一双剪,心平气和地剪一张大红的窗花。

对剪窗花这件事,看的也是人情。钦姑娘和她的绣工一样,细巧且精致,李明珏则和她写的字一样,龙飞凤舞,望书姑娘剪的中规中矩,而德隆做的,是花时好几日的大作,拿去集市卖个好价钱都不为过。至于柏姑娘,她剪成什么狗啃的样子都会有人夸到天上去。唯有她,迟迟没有落下剪子。

「大过年的,丧着个脸做什么?」李明珏踏着雪沫子来敲打她。

苏青舟抬头,装起一副冷漠的样子地看着她,学她扯起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李明珏这一年来教会了她许多,兵法、剑法、治国之法,但她觉得最重要的,便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活法。

她是个好老师,但要这么说,钦姑娘绝不会同意,说李明珏教柏姑娘,就没教好。苏青舟只道是点头,含笑不语,不知钦姑娘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并不是老师的问题。她明理在心,不曾点破,只道是一个大明白变成一个大糊涂,只需一个大可爱。

夜晚烟花散落在落雪的树梢,她想起了前往尧山前,张子娥曾说待回到梁都后有东西要送给她,只是后来遇上了梁魏之争、漠北偷袭、苍山大火,与……张子娥辞官,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此时她坐在火堆旁,仰看盛放的火花,手里捧着一壶温酒,和身边人有说有笑。

她珍视目下的清闲,因为,她即将走上一条很难的路。

但难,不是借口。

她要往前走,一分一厘也好。

我们的时代还没有到来,但这并不妨碍她向它一点点靠近。

***

过了年,便是春。

不知不觉,她已虚度了两个春秋。

天顺三十年的春三月,她借着明好的春光对镜,迎来了眼下第一根皱纹。

苏青舟微微一笑,并没有打算用任何脂粉去遮掩。

也是在那一天,李明珏带来了张子娥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嘻嘻,暗戳戳开柏车。

第 123 章 薪火相传

去日在即。

大家伙掰手指盘算着日子,心里都有数。苏青舟于白石山而言不过是一过客,此地太小,留不住她。那顿散伙饭吃得不差,柏姑娘烧了一桌子好菜,钦姑娘备至了一整套行头,李明珏说到山下去寻驿站王三,会给她一匹好马。临行前,李明珏拉苏青舟到屋子里,说要单独同她讲几句话。话罢,她转身把门合得严实,警惕地往窗外多看了两眼。两年来这人或多或少在避嫌,私下如此不透风地说话,还是头一遭。苏青舟即刻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以为她要讲什么大过天的事儿,结果李明珏只是一板一眼地说了些煞人威风的歹话。也罢,只当是最后一回听人家「常言道」,苏青舟听得仔细,乖生生地没有顶嘴。她晓得李明珏是为她好,这些老路人家早些年都走过,不过是故意用不好听的话,来讲真正发生过的事。话至最后,李明珏自袖中取出地图一张同钥匙一把,转手交予她:「得空去看看吧,用得着。」

见苏青舟愣着,李明珏摆摆手:「走吧,省得红颜觉得我俩有什么。」

李明珏点了点她手中的地图:「别丢了啊,半辈子的家当。」

出门前,她又回身叮嘱道:「看门的姓高,你要是缺人手,他可以顶一万个。」

李明珏说话极快,不管是多好的东西都像是扔破烂一样扔给她,扔完就扭头,从不给人道谢的机会。苏青舟在朝她颔首的同时,抓紧了手中的地图和钥匙。这份好意,过于沉重了些。

筵席将散,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如天上明月,有满,有缺。众人于篱笆边同她依依惜别,她一一道谢,几个来回过去了,李明珏听得一时跺脚,一时叉腰,皱着眉头看不得这等磨磨唧唧的矫情场面。要走就走别啰嗦,她声音一扬,恨不得快点把她赶下山去:「保住你的小命,进了那地方,我想我们此生不会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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