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一位白面姑娘拿柔柔食指轻轻掸了掸花枝,春日来临,枝头有一个新冒尖的嫩黄骨朵儿。
「小缘姑娘早。」
「张大人早。」
她身穿淡淡春衫,斯文身段,话音恬淡,如若旁人不知,着实难想到这是一搅乱天下风云的狠角儿。可小缘姑娘知道她几斤几两。
可不,那人谦谦一笑,说道:「遣人去帮我买两个悦宾楼的包子吧?」
小缘拧着眉毛同她一齐笑,果然,无事不来。吃吃吃,吃了一年了还不腻!以前小龙妹妹在时,便当作是给孩子买了长身体,现在为张子娥跑一趟,真不值当。说来她好久没见到可爱的小龙妹妹了,也不知她在前线过得可好,长高了没有。小龙好几年都不长个头,是不是张子娥过去苛待了她,才叫这几年一直长不高。小缘一边走路一边想着,看张子娥走远,转头便叫下等丫鬟跑腿去了。
敲定了早饭,张子娥在院中散步,一转眼公主就在身后,眼瞧着气色不错。
「你倒也不用天天来这儿,有那功夫,不如去校场跑上几圈。」
「公主这话还真是折煞微臣了,可是昨儿有何疏漏?」
「那倒也没有,只是先生迟早是要去打仗的,身体吃不消可不行。」
张子娥点头一笑,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岔开:「我看方才鸟儿回来了,是有什么消息吗?」她会想一切办法来逃避任何体力训练。
公主心知肚明,只是纯爱看她面不改色地找借口罢了,于是唇边一笑,回道:「老生常谈了,不过是说梁军中有叛徒给宋国三皇子传递情报罢了。」
「宋国太子还真稳得住。」
「可不是?」
「他会是个明君,可惜了。」
张子娥叹了口气,她抬首看向天际阴云,远方似乎会有一场大雨。
春日将至,日子渐暖,在贵如油的春雨落下后,她也该有所作为了。
作者有话说:
继续补全人物的小故事,定邦和蓉遥与陶氏的片段我都挺喜欢。
活跃一下气氛。
定邦:我不想死在床上。
明珏:我可想死在床上。
明珏:在地府也要做风流的鬼!(您做个人吧!)
第 93 章 旭日东升
「有召见。」
灰布帘子后传来一声轻喃,女人默然抬头,懒洋洋地眯觑起眼来。
这一声显然打搅了她。宫女掀开灰帘子,发现她正赤足蹲坐在地上,拿抹布反复擦拭着桌案,看上去非常忙碌。湿抹布一股子霉味,宫女不禁皱起鼻子。眼前的女人约摸有四十来岁,眯起眼时眼周有一圈皱纹,胜在身段轻盈,没有半点臃肿,裸露的脚踝纤细得似二八年华的少女。
阒寂是冷宫不变的底色,她悠悠望向窗外满天阴云,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不会有人来找我。」她没有起身,只是垂下头来继续擦拭桌案,一面拧干抹布,一面摇头如此回道。
话音方落,门前一顶轿子落下,落地声惊得女人双肩颤颤。她迟迟扭头,呆愣地向门外看去。
秦元魁那个狠心的歹人……
听闻近来他多病缠身,恐是大限将至,终于敢来看她。她是真心爱过他,身穿大红霞帔,头戴满髻朱钗,坐在狭小的礼轿中,从南央一路心儿惶惶,千里迢迢,磕磕绊绊,来寻结下半世姻缘的良人。她以为他也爱她,对她独宠,任她放纵,在他百般温存里,她能将父亲过世后所受的种种苦楚一概抛弃,继续保持李魏天家应有的骄纵。相伴多年,她清楚地记得盛筵中他们将玉盏轻碰,祭典前她为他亲手带上黑玉冠。长裙拂过级级石阶,她学着庄重,像北央宫中得体的女人一样,昂着脖子站在夫君身侧,接受子民的祝福,他是臣民敬爱的一国之君,她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那是她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唯一的忧虑便是没有子嗣。为此她常常自责,在癸水来后倚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低声哭泣,任他温热的手掌拭去泪水。
她一直认为来到宋国是今生最好的决定。
直到那一天突然被他打入冷宫,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只会惺惺作态的惠贵人,他竟还追封了贵妃之位。
他是天底下最绝情的人,竟会来看她?
女人没有去迎接她的圣驾,在冷冷清清的地方关久了,她每日虚度最多的辰光,便是用抹布不停地擦拭一切。宫女对此习以为常,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有哪个女人是寻常?只见她放下手里的宝贝抹布,拔腿跑回屋子,瘦得跟鸡爪一样的手在一件件臭衣裳里,找出一面早已斑驳的铜镜。女人啪地一下重重地半跪在粗糙的蔺草席,左右照了照两鬓,嘴边不知怎地挽起了一个笑。与其他冷宫中蹉跎了的女人不同,任她受了多少冷待,依旧留有小女儿时候的矜娇,笑起来有含羞带俏的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