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里奇快步走过去,揉了揉伊万的脑袋。「怎么了?和同学打架啦?我记得你以前不会这么暴力呀。」
「是的,义卖会上一切都还很正常,但结束之后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争执,伊万打伤了三个他的同学,自己也伤成这样。幸好都只是皮外伤。」身后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莫德里奇认出这是刚刚做过自我介绍的布莱克先生。「我都挨个问过了,他们只是和伊万开了个玩笑。但是伊万一句话也不肯说——除了告诉我您的联系号码之外。」
莫德里奇想了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ID卡片展示给对方看。「我现在在读发展心理学的硕士学位……能让我和伊万单独呆一会儿吗?我来和他聊聊。谢谢您。」
等教师们鱼贯而出之后,莫德里奇轻轻关上房门,坐到伊万身边。「口渴吗?我这儿有水。」他取出双肩包里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送到对方面前。
如同受伤小野兽一般的拉基蒂奇依然没有作声,但还是乖乖地接过瓶子送到嘴边,若隐若现的喉结上下蠕动,转眼间几乎灌下去大半瓶。
「青春期的男生打一架没什么不好的,体内的荷尔蒙积攒太多会爆炸,还不如用这种方式释放出来。」莫德里奇一脸严肃,说出来的话却绝然不像称职的监护人。「我以前也是这样,有时候伤得比你还重。」
伊万依然把头扭向一边,莫德里奇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伊万,你知不知道有些孩子在你这个年龄会做什么?我知道,比打架可怕多了。比如他们会虐待流浪的猫狗,会尝试大麻和毒品,还会用危险的刃具伤害自己或者他人。我很高兴没看到你这么做,伊万。」
坐近了他才发现男孩身上还有更多之前没在意到的伤,右手手掌上裹着厚厚纱布,隐约渗出血色,一定是非常深的伤口。
「对不起,是我不好。这段时间光忙着论文的事,没能好好照顾你。如果还愿意相信我,试着说出来好不好?」莫德里奇轻轻扳过伊万的肩膀,对视进那双充满委屈的灰绿色眼睛。「我知道的,比如那天你说去同学家参加小组讨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欺负你吗?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伊万的泪水突然充盈了眼眶,然后在重力牵扯下冲破阻拦,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莫德里奇自然而然地伸手轻拍他的后背,「没事的,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伊万,对不起。」
拉基蒂奇的嘴张开又闭上,如同坚硬的贝壳打开防御。「升上九年级之后,班里的同学有时候会突然不理我,我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但第二天他们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和我聊天,关于游戏或者昨晚的球赛。等过了几天,又开始重复这样的过程……我告诉布莱克先生,他只是笑着说这是同学之间的玩笑,不要放在心上。」
「不是的,这绝对不是玩笑。」莫德里奇认真地看向伊万的眼睛,语气放得凝重,「我们的研究案例里有这样的情况,一个女孩子被全班同学孤立,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被大家当做空气,仿佛她是个不存在的人。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体验,如果能算玩笑的话,一定是这世界上最残忍最恶毒的玩笑。」
男孩的身体稍微抖动一下。「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
「现在也不迟,永远都不迟。你可以相信我。」
拉基蒂奇吸了吸鼻子,从书包里掏出一些亮闪闪的碎片。「今天是我第一次主持那么大的活动,我想爸爸妈妈应该很乐意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莫德里奇看到打碎的相框和损毁的合照,不由得咬住嘴唇。「好孩子,你真勇敢,我想他们会感到高兴的。」
拉基蒂奇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来回转动,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声音。「本来他们只是拿走了我的外套,我没想着要动手——可是后来还趁我去台上的时候偷相框,我看见了。如果把东西好好地还回来,我不会想要打架的……」
「我明白,伊万,这不怪你。」
「义卖会结束之后,我去问米斯要——就是带头的那个男孩——可是他不仅不还给我,还抢了我的领带。我差点儿就要被勒死了……」
莫德里奇这才发现伊万的衬衫和长裤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但至少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唯独自己送的深灰色领带真的不翼而飞,只有脖颈留下淡淡的红色痕迹。他立刻紧张起来,犹如发觉幼崽伤痕的猛兽。「还有哪里受伤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伊万摇摇头,「后来他说跟他去河边就可以还给我,我就去了。我看到东西都放在一个大汽油桶里,然后……只来得及拿出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