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也不理他,而是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朝卿白招招手,脆生生地说:“卿白哥哥你过来,我给你说个秘密。”
秘密?卿白欣然上前,一点不担心这是个陷阱。
戚小胖倒是欲言又止,九年虽然没说话,可只用看他眉毛就知道并不赞同,但……管他呢!
卿白蓦然有种叛逆的快感,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也不知是最近一直没休息好,还是见鬼太频繁,还是真的在压抑中变态多少沾点神经质了……反正自从开始见鬼以后,卿白就从一个外表套着文学皮内里其实是理科魂的假文科生变得有些‘神神叨叨’,具体体现为他这些天百分之九十九的行事都是靠所谓‘直觉’。
比如……在昌青陵园门外躲雨时知道外卖员前辈不是人后直觉他不会伤害自己,比如直觉第一天认识的红老板比某个认识了几年的和尚靠谱,再比如见到这个小姑娘的第一面就知道她是个好孩子。
优秀的大人要以尊重的态度聆听好孩子的秘密。
于是卿白站到小姑娘面前后还主动问:“要不要再走远一些?”
戚小胖经过几次三番惊吓基本已经当机,但另一位如今身份不明、正皱着浓眉往这边看的人可不一定……兴许连人都不是。
小姑娘看着蹲下身来平视着与她说话的卿白,整个人都软和了下来,她的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样夸张的圆而大,但其中多了点点光彩,小脸倒是依然圆嘟嘟,但不再泛青,此时的她不再是在坟地里游荡四处找人玩耍的诡异小姑娘,也不是冰冷河水里的小水鬼,只是这世上千千万万小朋友中最普通的一个小女孩……最多比其他孩子更可爱些。
她凑到卿白耳边,小小声地说:“其实……我不叫李囡囡。”
卿白点点头,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名字有些草率。
囡囡,方言词汇,女外有围,意为闺,有闺中少女之意,但多指小女孩,通常为长辈对家中小孩昵称,每一声都满含长辈亲近与爱护之心,但用做大名,就有些不合宜了。
见卿白一点也不惊讶,小姑娘还有点失望,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快收拾好那点小情绪,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大人一样:“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笨蛋妹妹太笨啦!”
……不知道人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死人穿过的衣服要烧掉,死人玩过的玩具也要烧掉,就算悄悄把衣服交换,把曾经一起攒的贴纸贴得到处都是……也还是见不到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只有大笨蛋才不懂。
小姐妹之间的事,旁人还是不发表意见为好。卿白只在心里默默为学生点蜡,面上依然一副‘你继续说,我听着,我觉得你说得对’的好哥哥表情。
没人打断,小姑娘却自己皱了皱小眉毛,改口道:“好吧,也不能全怪她,我也有错……不该不听爷爷的话,大中午赌气往河边跑……”
那也是一个大夏天,连续下了好几天雨,从早到晚只能待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还有个做什么都跟着的学人精妹妹……明明都已经长得一样了为什么偏偏还要和她梳一样的辫子穿一样的裙子!大人们还要说好看!
好不容易雨停了爷爷还是不准她出去,说下完雨外面有水鬼在到处抓小孩,让她在家和妹妹一起玩。
这种骗小孩的话只能哄哄笨蛋妹妹!
趁爷爷奶奶和笨蛋妹妹睡午觉,她可以悄悄溜出去,只要在他们睡醒之前回来就谁也不知道!
下雨真讨厌!可雨下完以后真好玩!特别是没有小尾巴跟着,就更好玩!
路上到处都是小水坑,脱了凉鞋光脚踩进去好舒服,泥巴软软的滑滑的,草里还有小伞一样的蘑菇!
踩完泥巴摘完蘑菇时间好像就不够用了,每天的这个时候爷爷总会第一个起床,可她还不想回去,可不回去爷爷奶奶会生气,只有坏孩子才会惹爷爷奶奶生气……于是她在田坎上转了个弯,朝家的反方向跑去。
她要去河边,河边的芦苇丛里有鸭蛋,每次她捡到鸭蛋带回家爷爷奶奶都很高兴,然后给她和妹妹炒鸭蛋吃,还有她记得河里的水葫芦要开花了……反正只要有花,笨蛋妹妹一开心就不会发现她是故意不带她一起玩。
……可是她最终也没能捡到鸭蛋,也没有摘到水葫芦花。
那几天的雨下得太久了,久到芦苇丛被淹没,久到在她眼里一直都是碧沉沉慢悠悠的河水被两岸冲刷下去的泥巴染成吓人的土红色,久到以前她和妹妹可以一起蹦跳玩耍的小土台她只是轻轻站上去就塌进了河里……她的声音被一波接一波不停往前汹涌的河水淹没,她躺在红色的河水里离家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