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柏唸为什么会考大学报哲学志愿,他从来没有问过,可能是为了更坚定的摆脱玄学这一想法。
路北庭接触这些离奇古怪的事很少,出身的家庭决定他思想的基础,从小培养的就是正义与正气能压死一切鬼怪,无论真鬼还是人心。
他身边的朋友同学要么有钱,要么有势,军政商皆有,大多数的信仰都千奇百怪、胡说八道,甚至称不上信仰。
比如“娱乐至死”、“有钱至上”、“随心所欲”、“报效祖国”诸如此类,若说接触过最正经的信仰,可以追溯到陆予的母亲身上。
陆予的母亲是书香世家出身,商都人大部分都信仰妈祖娘娘,他小时候跟着陆予母亲去过一趟天后宫,但后来陆予的母亲远赴莫斯科,再也没有回国,自然谈不上再去妈祖庙。
柏唸平淡如水道:“我知道,世世代代与世隔绝,消息闭塞,被贫穷与苦难限制,所以在天灾人祸面前就生出一套接一套的信仰,这种信仰导致他们的求知欲低,知识贫乏,而知识越贫乏,他们自己所相信的东西就越绝对。”
这些无知者甚至会生出一种离奇的勇气和自豪感,因为他们没读过书,没走出过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们的天地就是别人眼中的一口井,所以从没听过与他们所信仰相对立的观点,然而当时代进步,他们听到了,也只会固步自封,夜郎自大——今天的蓬噶就是很好的例子,不相信法律,只相信万物神女。
在这条名为信仰的时光长河之中,幸运者遇上新时代思想,会认识到自己从前的观点是错误的,然而落地生根,根茎扎在腐朽的土地,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并不容易,连根拔起支离破碎也不容易,可最痛苦的是清醒地沉沦。
路北庭突然想起阿尔贝加缪那句:如果我还一直读书,我就能够一直理解自己的痛苦,一直与自己的无知、狭隘、偏见、阴暗见招拆招。
但是在外面的世界走一圈,开了眼界又不能改变,这种感觉无比糟糕。
陈朝之说檎山都是老僵尸,但老僵尸死了,又会有新一批老僵尸,无穷无尽。
可是有人在试图开辟新的道路,新坐上去的僵尸中总会有“叛徒”,哪怕现在的老僵尸对柏唸的决策怨言颇深,哪又如何,迟早要死的。死一批,空气干净一点。
就如熬油,越熬越纯净。
由于讨论的话题太过压抑,而且路北庭在漆黑中深刻地感觉到柏唸心情不好,伤口既然戳都戳了,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
他故作轻松一笑:“回去我得买点防蚊液。”
话题跨度再次有点大,柏唸疑惑地“啊”了一声。
路北庭指腹摸着额头说:“我前几天生病了,总感觉脸上被蚊虫咬,也不知道那个蚊虫肚子有多大,嘴唇、脸颊、鼻梁都咬了,额头最严重。”
他又笑笑:“不过哩寨的蚊虫还挺温柔,都没留下包。”
床那边安静如斯。
他继续道:“但我后来想想,可能是走廊那几朵花的原因,才会招惹蚊虫。你说呢?”
沉吟几秒,柏唸含糊其辞:“嗯,夜深了,睡吧。”
路北庭笑了。
……
渐渐地,房里听到熟睡的呼吸声,以及外面闷闷的风雨声。
柏唸轻声下床,光脚无声地走到沙发背后。
落地窗外是暗蓝的雨帘,他们仿佛住在海边孤岛,海潮汹涌,远处的路灯是船只的灯,微弱晦暗的投射进沙发位置,映照在路北庭熟睡的英俊脸庞,分割出优越五官的明暗。
他静静地凝望一会儿,抬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扇人家左右脸的动作,声音压得很低:“你才是肚子大的蚊虫,你全家都是蚊虫。”
第16章 最自由绚烂的鸟儿
在松杨冰湖初遇,两个月过去,路北庭再次遇见了柏唸,那是在一场辩论赛上。
他和楚宴鳳一同去了另外一所985大学,原本是楚宴鳳想去看沈兮辞,可这家伙嘴硬,偏要找个由头,他便答应了,当时并不知晓沈兮辞与柏唸是室友且关系很好,所以想撞下彩。
那天路北庭认为自己的运气前所未有的好。
随意寻位置坐下,楚宴鳳看他一眼,说:“心情不错。”
路北庭淡笑着回答:“你也是。”
观众台座无虚席,他坐在台下,而柏唸坐在台上。
柏唸穿着一身简约黑色西装,衬衫钮扣系到喉结下方,再被黑领带掩盖,靓丽长发卡在耳后,半遮半掩的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子和脸,被衬出一种冷感,和无可名状的禁欲,但他在整理桌面资料时,神色却认真而温雅平和。
这场辩论赛的辩题挺有意思的,是——爱会将自由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