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沫立在一旁看了半天,心里想:“怎么高兴得抱起来了。”在赵家从没有见过拥抱的亲密举止,可看他们抱赵本逵的样子那样自然,到底有着特殊的感情。她又想到自己,到现在为止,她都不曾碰凌老太一手指头,更何况是抱呢?
想着自己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往厨房走去,一面对母亲大喊道:“咩,哥哥回来了!”云秀仍忙着自己的活,知道这会下去也轮不到说话的份,但心里乐得哼起歌调来,一时厨房里就响起悠长的歌声。
荣芝听见赵本逵回来也从楼上走来,见了赵本逵笑道:“逵牯,回来啦!怎没学着鸭牯带个婆娘回来,也省去婆婆给你说媒了。”
凌老太提起赵本逵的东西往自己房里走去,回转身说:“嘿!外面带回来的有何用,那鸭牯带回来那媳妇,不是过了两年日子,现在要被赶走了。莫积德!不要!外面天远地远的人日子过不安稳,还是要埠村的知根知底的人儿。你不要着急,凭你这样的标致人,不看屋面也看人面!”
云秀临时又加了一个菜,端着菜穿堂出来大喊道:“逵牯,吃饭哦。”赵本逵笑了笑,轻唤一声:“咩!”两人相看一眼,这招呼声像刚刚从田里回来似的,本沫忍不住心里想:“哪里寡淡到如此!”
直到夜里,赵本逵上楼悄悄走到云秀身边,将她拉回房偷偷将钱塞进她的口袋,细声在她耳边说:“咩,这是三百块钱,你留着自己用,不要告诉爸爸。”
“好,你还去打工吗?这些年辛苦了。”云秀笑着接住了。
“不去了,打工这几年该做的都做够了,不想再去。其实我昨天就回来了,是罗家的大哥在火车站接的我,在他那歇了一晚。”
云秀心里咯噔一下,眼底带着一缕诧异,自在心里抱怨:“好哇!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反倒先回了罗家!”回转神又露出和色来,说道:“哦,你干爹干娘身体都好吗?去年我生病,他们都来看我。”
“听罗大哥说干爹患了重病,大哥也是来告诉我这事,过些日子去家里看看。”
云秀点头如捣蒜,赵本逵又说了几句话,被凌老太喊下去了。待赵本逵一转身,云秀揣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到荣芝身边,细声说:“荣芝,赵本逵原来昨日就回来了,竟先回了罗家,可见他心里到底觉得罗家才是最亲的!”
“如今大了,又是他自己寻去的,我们也不好拦,人心海底针,你能知道他哪一句是真,他只要在赵家待着,就算是他的心,其他的事,他那样人高马大的能管得住。”荣芝缓缓说。
“说的是!我就是心里不自在,这个家把他养大,二十多年过去,如今他们又白得了。”云秀沉下脸来,眼色冷厉。
本沫在一旁听见了,心里想的如母亲一样:“生家养家,再怎样,心里要有个尺度!哪个家是主,哪个家是次,哪个是亲,哪个是疏,亲疏有度,来往分明,岂胡搅一团!”她对哥哥虽比以往要好些,心始终明白到底不是亲的,到底从小受过他的恶狠,她的心对他保持着界线,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过了几日,赵本逵对本沫说:“跟我一起去罗家,你去不去!”本沫嘴里的“去”字刚出口,眼睛不由得望向凌老太,声音越来越低,“去”字扭转掉到地上。只听凌老太说道:“去了别人家就是客,要懂礼,嘴巴要甜,人要勤快!”于是受宠若惊的本沫第一次坐上哥哥的车去做客,坐在他摩托上身体僵硬极了。
罗家是在偏远的山里,山坳里只有他们一户人家,已新建了一层白色平顶房。新屋是挨着一条新建的高速公路,因为还没有通路,很是寂静。到罗家她才发现赵本逵跟罗家是那么的熟络,仿佛是刚从田地里回来吃饭的家人,不客套,不矫作,反而罗母见本沫第一次来硬是要去买菜,她跟着赵本逵进了房先见了罗父。
罗父是一个身材瘦干的老人了,一个月前他被查出是绝症,身上显出红点,整片片的蔓延到手臂上,脖子上,如今无药可医,他自己清楚仍和健好人似的干活,有说有笑显得很精神。
正吃着饭,只听一辆摩托车从外飞驰进门来,是一个相貌和本逵相似的人,本沫知道便是赵本逵的同胞兄弟了,心里嘀咕:“已不大相像了。”
看起来他像十年后的赵本逵,更显矮小了,眼睛深深的凹进去,鼻子也塌着,额头上很深的抬头纹,以前还记得他的脸上的那点小酒窝,现在也悄然不见了。虽是同胞兄弟,如今相差甚远,一个稚气反了童,一个风霜似积古,一个洒洒潇潇,一个怯怯羞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