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苏映香下中班回来,厨房门口和他们撞个正着,看见关妍像看见外星人,“姐姐,你……”
“我怎么又回来了。”关妍接过话,抱歉地耸耸肩,“不好意思,我又没走成。”
“不不不,我不是要撵你走。”苏映香窘迫摇头,发觉自己挡了他们的路,忙侧身让开,这才又发现他们交握的手,头脑一热唐突发问,“楞个晚啰,你们切哪点?”
关妍:“去酒店。”
知道她会这么说,林向昀紧接着道:“你们酒店今晚还有房吧,我送她过切。”
“我陪你们一起切,要得不?”苏映香硬撑起脸皮。
“不用了,我们要先切取行李箱。”林向昀帮她推开厨房门,揿亮灯,“冷得很,你先进切。”
走出巷子口,苏映香怅然落寂的小脸仍在关妍眼前徘徊。她试图抽回手,没成功,反被林向昀抓得更牢,塞进衣兜。
指尖触到什么,关妍侧首,“林老师,你又伤了一个女人的心。”
“又?”林向昀不解。
“电影看到一半就走了,那位历史老师不难过吗?”从他衣兜里摸出半张电影票根,借着昏黄路灯,关妍看清上面的字,果然是《长江七号》。
“好看吗?”她问。
“一般。”林向昀又把她的手捉回衣兜。
“我问的是历史老师?”关妍盯着他,眼光狡黠,“有我好看吗?”
“你最好看。”林向昀面如常色,带着她加快脚步,“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关妍走不快,喝了酒头晕,半边身子倚着他,“罗凯死了,我却有心思对你调情,你也觉得我是个冷血的人吧。”
林向昀微怔。
想起她曾说警察是废物,他也问过她,是不是对警察有成见。
环过她的腰,他再次问出同样的问题。
关妍停了脚步,顺势攀上他的肩膀,眼角眉梢微茫,嘴角也漾开醺醺然的笑,“你今晚留下来陪我,我就告诉你原因。”
*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这一晚,江屹的父亲,江明亮,也永远闭上了眼睛。
林向昀接到吴萍萍电话,对方请他把儿子送回家。手机里,吴萍萍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林向昀开车载着江屹连夜赶回家,她看起来更平静。似乎从江明亮染上尘肺病那日起,吴萍萍就在为今晚做准备,当它真正来临时,就像悬石落地,她终于可以长长松一口气。
尘肺病早已把江明亮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彻底解脱了,她和儿子也解脱了。
江屹抱着还没凉透的父亲嚎啕大哭,火葬场的灵车已经等在了门外。
家里拮据没准备寿衣,吴萍萍翻出结婚时穿的那件驳壳领西服,上前一把推开儿子。
跪坐在床边给男人换衣服,江屹嫌她手重,抽噎着道:“妈,你轻点要得不?”
“你爸已经感觉不到痛啰。”吴萍萍无动于衷,她没有时间悲伤,“穿慢啰,人僵透啰,更不好穿。”
曾经平整合体的西服,再穿回枯瘦的江明亮身上,整整大了一圈。
最后帮男人整理整理衣领,吴萍萍没敢多瞧一眼,招呼人进来抬他上灵车。
而后,久久呆立在门边,沉默就是这个女人最大的哭声。
*
火葬场是事业单位,准点上下班,其余时间只留扇侧门,供接收遗体的灵车通行。
夜阑人静,焚化烟囱影影绰绰,更显森然可怖。
吴萍萍母子跟着灵车进去,桑塔纳熄了火,静静停靠马路边。
“几点了?”关妍问。
林向昀看表,“快四点了。”
“还有一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吧。”关妍望去窗外墨黑的夜,“我是不是该信守承诺,告诉你,我为什么对警察有成见。”
“你可以反悔。”车里冷,林向昀脱掉棉服盖她身上。
摸到衣襟光秃秃的线头,关妍侧眸一笑,“找不到人给你缝扣子吗?”
“我自己会。”他累了,仰头靠着椅背,眼睛半阖,“小时候经常看我妈做针线活,我帮她缝过铺面。”
“你爸妈感情好吗?”
林向昀沉默了。
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关妍也噤了声,面向车窗闭上眼。
忽觉手背一暖,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爸是上海来苍莱插队的知青,因为我妈,放弃了返城的机会。我爸写的一手好字,文采也不错,在县机关单位做文书。我妈文化不高,通过我爸,跟着进了单位食堂。
“我读小学那几年,他们感情很好,经常带着我哥俩去山上挖笋,去河边钓鱼。后来陆续收到同届知青的消息,我爸的心态慢慢发生了变化。他们有的当了大官,有的发了大财,一些以前不如我爸的人,也都有了不错的发展。而我爸,还是个帮领导写材料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