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他今晚是奔着喝醉去的,林向昀的确不能喝,“我喝多啰,咋个送你回切?”
“喝!”曹征大手一挥,“老子不得醉,不用你送老子回切!”
“曹警官,我陪你喝。”关妍拿起林向昀的酒杯,“喝多少随意,我奉陪到底。”
杯子碰在一起,仿佛是握手言和的声音。
蹭掉嘴角残酒,曹征对关妍说:“你不要以为只有你最夯实(厉害),实话跟你说,我巴不得那个人永远不要醒。”
“哥。”有些话容易出口成祸,林向昀叫住他,委婉提醒,“喝酒就喝酒,不聊工作啰。”
“工作?”曹征苦笑,“警官证都遭我甩逑啰,还有撒子工作哦。”
重新满上一杯酒,三两口干完,他打个酒嗝,继续说:“我给你们讲个真实嘞故事,要听不?”
林向昀和关妍交换眼神,同时点了点头。
再是一杯酒下肚,旧事浮上心头。
曹征像位说书人,空酒杯成了他的惊堂木,啪的一声后,“我师傅二十岁从警,当啰将近四十年警察,退休前一年遇到起大案,入室抢劫杀人。犯罪团伙之猖狂,三个月抢啰五家,杀啰七个大人,还有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我师傅带起兄弟们追查大半年,所有嫌疑人都抓到起了,只差个最狡猾嘞主谋。师傅那段时间,只要没得事,就骑起辆旧摩托到处转。大该(街)小该(街)周边县市都被他跑焦(遍)啰,还真让他遇到起啰。
“和罗凯今天一样,嫌疑人在前头跑,他骑摩托车在后头追。眼看要追到起啰,哪个晓得刹车会突然失灵。砰!嫌疑人飞出切几米远,脑壳撞到起路边边嘞石头,当场死亡。背了好几条人命在身上,你们是不是觉得他死有余辜?”
“就算没死,上了法庭,他也会被判死刑。”关妍说。
“你,错,啰。”曹征一字一顿,又问林向昀,“我师傅啷个死嘞,你哥跟你提过不?”
林向昀摇头,“我哥只说,他是你最敬重嘞人。”
“对头,我师傅是我一辈子嘞榜样!”尾音哽咽发颤,曹征弯腰猫到桌下找酒。
拎起一瓶用牙撬开瓶盖,给自己满上,他喝得又急又快,晃悠悠站了起来,“事故发生没好久,真正嘞主谋落网。那个被我师傅不小心撞死嘞人,之所以看到警察会跑,因为他是个偷自行车嘞惯犯。不是撒子亡命徒,家头只剩个精神病嘞老妈,啷个阔能死有余辜哦?!
“案子破啰,我师傅办了提前病退,四十年里所有嘞荣誉化为乌有。离开警队那天没哪个晓得,他再没和我们任何人联系,也不准我们切看他。几个月后,那天是我师傅六十岁生日,他把自己吊死在了自家厕所里头。”
听到这里,关妍和林向昀抖明白了。
小平头如果不是真正的凶犯,罗凯的牺牲将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不能称之为牺牲。
曹征害怕历史在他面前重演,宁愿小平头长睡不醒。
不知又灌进多少酒,他软绵绵趴在桌上,抬起一双猩红的眼,眼里有浓浓醉意。
他对他们说:“这些年,每抓到一个嫌疑人,我就会想,我是不是抓错啰,是不是滥杀无辜。我不阔以重蹈我师傅嘞覆辙,哪个晓得罗……”
不能提他的小兄弟,提他他会哭。
曹征告诫自己不能哭,定定看向关妍,有些语无伦次,“当年我怀疑你,很怀疑你,没找到证据是我无能。他哥哥,我好兄弟,不能白白丧命,我想抓你,我也怕万一,万一你不是啷个办。”
“曹警官,你醉了。”关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好像真的醉了,视线变得模糊,对面冷血的女人和林家小老二逐渐融为一体。
脑袋一沉,重重栽回桌面,曹征梦语般呢喃:“是不是已经不重要啰,不重要啰……”
“要谢谢田家俊。”
烂醉的曹征像条老狗,东倒西歪勉强能走路,被林向昀扶回了家。单间全部住满,人往林向昀的单人床上一倒,四仰八叉呼呼大睡。林向昀垫高枕头,侧过他脑袋防止呕吐窒息,帮他脱鞋脱皮夹克盖被子,又倒了杯水摆放床头,以免他半夜渴醒没水喝。
一切驾轻就熟,关妍忍不住问:“你经常照顾醉汉?”
“我爸以前喝醉的时候,我妈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安顿妥当曹征,林向昀开始考虑她的去留,“我送你去酒店?”
关妍没给准话,衣兜里摸出曹征的警官证搁枕头旁边,努着下巴说:“我箱子还在他车上。”
“车在哪里?”
“医院。”
林向昀翻皮夹克找到车钥匙,两人退出房间。环顾一圈空荡的客厅,关妍指着书桌前的靠背椅问,你睡这里?外公房里有沙发,林向昀解释说。看时间已临近午夜,关妍问他要车钥匙,打算自己去医院。不给,林向昀态度坚决,主动牵起她的手下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