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她没力气抬起来,低垂的视线里有两只白色塑料袋。高度近视加散光,没戴眼镜等于半瞎,觉得应该是救命的药,她伸手去接,哑着嗓子道谢。门关到一半受阻,她缓缓支起脑袋,先看见抵着门的胳膊,再看去门外的人。
眯眼睛拼凑出隐约轮廓,她心里奇怪,没戴眼镜的窦小宝好像长高了。
关妍没说话,“窦眼镜”也没作声,她忽的想起什么,“买药多少钱?”
“窦眼镜”摇头。
“那谢谢了。”手没劲,关妍撤开半步,用肩膀顶门,“再见。”
人走了,她又探头叫住他,“眼镜弟弟,再麻烦你件事。”
“窦眼镜”身形一滞,回头道:“你说。”
奇怪,怎么声音也变了?高烧的大脑不允许她思考,“明天有空的话,帮我带件羽绒服,S码。”说完关上门,还恶狠狠抱怨,“鬼天气,冻死我了。”
行李箱里翻出框架眼镜,关妍看清了“窦眼镜”送来的两袋东西。
一袋药,有口服,有含片,也有止咳糖浆。另一袋是红糖阴米稀饭,尚有暖暖余温。心说小伙子办事周到细致,关妍翻出白加黑。铝板抠到一半国骂冲口而出,扔了药,她抓起床头柜上的座机话筒。
拨通前台总机,
*
苍莱今年冬天格外冷,十点多钟已杳无人烟,如同陷地荒城。
不想惊动早睡早起的外公,林向昀没回家,改道步行回学校。民中提供单身教职工宿舍,两人间。林向昀住二楼,掏钥匙开门,同寝的体育老师冯硕正趴地上做俯卧撑。
只穿着裤头背心,呼哧呼哧嘴里计数,94,95,听见动静,996,997……
数到一千利落跃起,追着林向昀炫耀起充血贲张的肱二头肌,“摸哈不?邦摁(硬)!”
“不摸。”林向昀目不斜视,进卫生间洗漱。
“你娃不是说回家唛?”冯硕跟到门口,踮着脚连换数个健美姿势。
从小被送去嵩山武校,开筋早不长个,不足一米七是冯硕此生最大的痛。浓眉大眼长相不差,可和林向昀没法比,唯一能炫耀的,只剩一身腱子肉。
“啷个楞个晚回来,有事情耽误了哇?”他又问。
林向昀埋头洗脸,哗啦啦水声里,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
冯硕眼睛一亮,“耍朋友了哇?”
林向昀不答,瞥见洗漱台上的牙膏,他扬起湿漉漉的脸,“你娃又用我牙膏。”
冯硕眨眼睛,“没有。”
“不阔能。”林向昀抽出牙膏,“我用都是从最下面往上挤,只有你娃不守规矩,从中间挤。”
“挤个牙膏讲哪样规矩,真男人只讲实力。”冯硕说着面向洗漱镜,大肆展现膨出的胸肌,“你娃懂逑不懂,好生看哈,啷个叫实力。”
林向昀不看,也不说话,专心刷牙。
真男人扫兴,走出两步又想起一事,“晚上有个学生来找你。”
“哪个?”林向昀直起腰。
“江屹。”冯硕偷偷踮脚。
“找我做哪样?”林向昀勾下毛巾擦脸。
“不晓得嘛,我说你不在,他就走啰。”身高不够,冯硕抻直脖子。
林向昀想了想,“晓得了。”又说,“我明天上午第四节课和你下午嘞课换一哈。”
“要得。”冯硕爽快同意,心里直犯嘀咕,今晚没守晚自习明天又要换课,八成有情况。
次日,他的推测得到了进一步验证。
两人在食堂吃早饭,遇到年级组长,约他们中午去尝尝新开的菌汤火锅。林向昀说有事去不了,冯硕一听,放下筷子来来回回打量他。
“你娃和平时不太一样,老实交代,是不是瞒到起我耍朋友啰?”
林向昀摸摸脸,“哪里不一样?”
“讲不清楚。”冯硕摩挲下巴颏,“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直觉告诉我,你娃有情况。似乎,也许,好像变帅啰。”
“老子哪个时候不帅?”林向昀打趣。
“你娃莫嚣张。”冯硕错错牙,口气不忿,“帅不帅因人而异。耍朋友讲究缘分,两个人只要看对眼,癞疙宝(癞蛤蟆)也能变周润发。”
“经验之谈?”林向昀笑问。
“先见之明。”冯硕说,“你娃莫转移话题,到底有没得新情况?”
“没得,你想多啰。”林向昀不假思索。
“真嘞假嘞哟?”冯硕不信,“那啷个楞个晚才回来?”
林向昀没接话,低头喝稀饭。
昨晚被关妍一通电话叫回房间,隔着条门缝递出把车钥匙,喊他眼镜弟弟,说她要吃椰子。并强调,既要吃椰子肉,也要喝椰子水。林向昀哭笑不得,再听她说好事做到家帮人帮到底,更无奈,只能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