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孟思南的眼眶终于红了,“亏你还是新式学堂里的女学生,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见她颜面尽失,夏丛忆满意极了,于是打断道:“我今天来可不是来跟你争辩这些的,而是要跟你讲清楚几件事。”
她用一种叫孟思南极不自在的目光望着她,或者说,她轻视着她,“霍廷锴霍先生安排你来我们学校学琴,不过是于公,可是你一来就点名让我教你,无非是想向我宣战,昨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在今天也不算晚,你想攀上高枝做凤凰我理解,可惜,霍廷锴是我的,我们终究是要在一起的,这个白日梦,你没资格做。”
孟思南并不知道她和霍廷锴还有这一层关系,原来,这便是她那么讨厌她的缘故。
“夏小姐,舞后的桂冠是霍先生自己要给我的,电影的女主角也是他给我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不清楚,不过你放心,我不是来跟你较劲的,我和霍先生……”差一点,她就“祸从口出”了,现在这个时候,她一旦承认何霍廷锴毫无瓜葛,那么舞后决赛那晚在化妆间所发生的一切,就难以解释了。
“你和他怎么样?怎么样啊?你说话呀!”
夏丛忆紧紧地追问她,一时间,孟思南竟说不出话来。
“看看,看看,被我说中了吧!”夏丛忆终是被激怒了,也许是她潜意识里知道霍廷锴不喜欢自己,所以才会那么失控,“我早说过了,你就是这种女人!不要脸的交际花!”
孟思南也不再示弱,“霍廷锴能成就我要的名利,我能为他获取更多的利益,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总之不是你,你阻止不了的。”
“别人我管不着,我就是讨厌你,打心里瞧不起你,谁晓得你是用了手段,一夜之间就从你那下三滥的贫民窟爬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孟思南怔怔地看着她,若非这是她心存愧疚的妹妹,她真的想狠狠给她一巴掌。
“你真是被宠坏了。”
“孟思南你给我听好了,我是绝不会教你弹琴的,因为我们不同,你这辈子都高攀不起我。”
说罢,夏丛忆摔门而出,不留余地。
孟思南站了许久,忽然间,她并不希望夏丛忆就是她走散多年的亲妹妹。
窗外的天黑透了,霍廷锴在电影公司的办公室坐了整整一天,房间里只有数不尽的烟蒂和浓重的尼古丁的味道。
那一天,宝兴带来了他查到的关于孟思南的一些消息。
她独自一人住在闸北平安里的弄堂,在上海没有亲戚,报名参赛“大上海舞后”之前,靠着在小歌厅里唱歌谋生。除了这些,宝兴还查到了一件要紧的事。
“孟小姐,好像在找什么人。”
霍廷锴一愣,“找人?”
“两年前,上海新开业的一家远山侦探所,打着许多业务都免费的旗号,吸引了不少人,孟小姐去寻过他们帮忙,正是让他们帮忙找人。说来也奇怪,这家侦探所去年的时候莫名其妙关张了。”
这勾起了霍廷锴的疑惑,“那她要找谁?”
宝兴摇头,“这事儿没能打听到,那个侦探所也真是奇怪,凭空出来,又凭空消失,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时钟敲过了晚上八点,外头的街道渐渐没有了白日的热闹。
“还有一件事。”这件事宝兴本来不想说,却又不敢瞒着霍廷锴,于是道:“孟小姐与玉玲小姐的男友,就是那个新晋的茶叶商孟宗衡,好像认得。”
“哦?”这是霍廷锴没有想到的信息,但他对此很感兴趣,“是什么样程度的认得?”
“舞后决赛的第二天,我就按您的吩咐派人跟着孟小姐,回来的人说,孟先生曾出现在了孟先生居住平安里,我打听过了,他的确是去找孟小姐的。我想着,两个人都姓孟,该不会是亲戚?”
霍廷锴手里夹着烟,半响才道:“电影就要开机了,你好生照看着她。”
宝兴不解,“可是少爷,我觉得孟小姐看起来不像有什么问题。”
“我说的是照看,不是叫你盯着她,明白吗?”
“我……”宝兴看着霍廷锴的神情,其实,他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他说的“照看”是什么意思,却又不敢再问下去,“晓得了少爷。”
透过窗户,能看见不远处百乐门舞厅熠熠生辉的霓虹光彩。他坐在黑夜里,盘算着与霍家紧密相关的复杂局势,他一面提防着青龙会的“眼睛”,一面步步探索着孟思南这个人,他越是走近她,越是觉得迷雾重重。
14 寿宴
那一晚,有极好看的月亮高悬在夜空,让这座“东方不夜城”越发地迷离沉醉。
霍氏电影公司的琴房里,大红色的丝绒窗帘没有拉得很拢,自那道窄窄的缝隙里望出去,能朦胧地看见那轮弯月,光线和窗帘交叠在一起,好似整片天空都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