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舍不得你。恨不得把你捆住。”他太清楚她的独立,需要足够的空间来容纳自我探索。
他无法对她肆意妄为,需要做出极大的让步。她不是那些沉溺于情爱的女子,名贵珠宝、名牌包、美容、吃喝玩乐、社交、金钱、权力无法令她安于做一个世俗而浅薄的人。她做不到成为一个这样的人。她孤僻、清醒、独立、思考、与世隔绝。清冷、通透、直白、朴素。这些特质令他倾心并甘愿为她俯身。
她永远不会按照旁人的意志长成别人想要的形状,她只会忠于自我。
“别担心。”她摸着他的头发,眼睛清澈明亮。
正是这双眼睛,才让他如此反复纠葛。他想。
黎明时分,她睁开朦胧的眼睛,神志未清醒,看他坐在旋转椅子上,身上松松垮垮套着衣服。像是回到第一次他在黑暗中注视她的场景,一模一样的身形轮廓与神情,丝毫不差。她反应迟钝,掀开被子起身,光脚踩在柔软厚实的毛毯上,靠近他。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脸埋在她的颈边。
“你没睡?”
“嗯。睡不着。”云箴想起很久以前父亲对他说过的话,在黑暗里沉寂了一整夜,终于接受。
爱是给予对方自由、尊重、理解并容纳对方的所有。他无法占有她,却被她应允与她联结。生命短暂,如同朝露。他珍惜与她在一起时的当下。
“再睡一会儿,我送你去机场。嗯?”
“云箴,为我雕刻一座塔吧。带着我的塔来见我。”
“好。”
她连情话都说得这般理性却又令他心尖颤动,他的身体起了反应,无法抗拒她带给自己的超越时空的体验。在她的身体里起伏动荡,意乱情迷时仿佛听见水波、种子、花朵、金属的振颤与微弱声响。
早上八点,吃过早餐后,云箴开车送她去机场,等待红绿灯时,他时不时握着她的手,拇指摩挲着手背与指尖。春浮默默回应,侧脸转过窗外,日色澄丽,车流如水喧嚣不止,她确认自己已经回到闹市。与他与世隔绝般相处的这几日,令她沉溺于幽暗晃动的深海,发光的幻觉与水草般的情欲将她缠裹,情愿死里面,但她很快心生警觉,一双眼睛清明恢复如初。
这个男子已为她做到足够。
在机场,她背着装有电脑与相机的背包,与他道别。她转身走了几步,被他一只手拉住,力量之大令她疼痛,他再次拥抱她,不顾及在大庭广众之下,热烈而强势地亲吻她,直到彼此呼吸紊乱。
“去吧,保护好自己。”他对她并没有过多的担忧,但仍不舍。在这个节点,他无法丢脱手中的责任。还有许多事物等待他处理,与她这几日,不想世俗,只争朝夕。
“再见,云箴。”她微笑。
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早上九点五十分,飞机起飞。接下来是两个小时的旅程。
她的位置靠窗,飞机平稳地飞行,几乎感觉不到移动的速度。飞机上大多数去拉萨旅行的年轻男女。她在阅读灯下阅读《大智度论》,读到偈语“凡人见不空,亦复见于空”,内心澄明却无解。
复杂的经论无法直接理解,她读得吃力。渐渐趴在台面睡着。短暂的睡眠里,她梦见一株花树,花朵艳丽硕大,绿叶层层堆叠。停顿数秒,不忍离去。脑海里闪现许多人的面目,她感到一股深切的悲伤。
当她醒来时,飞机正穿越一片山脉,云海涌动,白雪覆盖群山。她的脸贴在玻璃窗,望着下面,眼睛成为无底深渊。
邻座的女子为她递来一瓶矿泉水,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轻声说道:“你是佛教徒吗?”
春浮接过瓶子道谢:“不是。只是出于兴趣阅读。”
陌生女子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相貌清秀,皮肤黝黑充满活力。
“你是去拉萨旅游?”
“不,有个人写信告诉我拉萨天空与烟火气息,所以我决定去看看。”
陌生女子似乎有许多话想聊,但看着春浮沉默寡言,便也止住了。
飞机围绕山体盘旋几圈后降落,看着光秃的山,让她想起榆关。
她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凛冽的空气直冲脑门,深深呼吸一口,天空湛蓝高远,耳边充斥着陌生语言与气味。她搭乘机场大巴前往市区。车厢里气味浓重,她分别在鼻子与太阳穴上抹上清凉油,戴上黑色口罩。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车子启动扬起一阵飞尘。
春浮打开手机搜索民宿的位置,距离布达拉宫不过几百米。大巴的终点站正是布达拉宫附近,倒是节省不少时间。
当车子经过布达拉宫,巍峨灰淡的宫殿擦身而过。这一刻她才感觉真正踏上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