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媛面露不解,下巴往裴弋的方向抬了抬。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鬼鬼祟祟道,“难不成裴弋还给你下逐客令了?”
“没有。”司施冷静地强调,“司宇出狱了。不管最近的事跟他有没有关联,他的存在都是一个不定期炸弹。他这人没个准,发起疯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我已经麻烦了裴弋这么多,总不能真到了紧要关头还连累他。”
钟媛知道司施和司宇打小不合,加之司宇前些年入狱,姐弟俩早就没了联系。
但也不能排除司宇出狱后,生活暂且没有着落,或跟过去的日子落差太大,就把主意打到司施身上的可能。
思及此,钟媛恨铁不成钢地掐司施一把:
“你是不是傻,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拉拢一切能团结的力量。怎么着,你还打算自己单抗啊?不是我说,裴弋这种人,你什么时候看他吃过亏?有钱人捐款都能抵税,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裴弋帮你也是帮自己,怎么说都是积攒福报了,他谢你都来不及。”
说完不等司施反驳,立即加大音量,用生怕裴弋听不见的声音说,“什么?!你要出去自己一个人住?那怎么能行,紧要关头你不能光替别人考虑,也得想想自己啊!”
司施:“……”
049.坚强是一种品质,而坚硬是一种质地
钟媛旁敲侧击的动静之大,引发周围不少注目。好在裴弋也不负所望,拨冗看了她们的方向一眼。
刚走一个章浪,又来一个钟媛,虽说性质完全不同,表现形式却可谓异曲同工。
司施脑瓜仁嗡嗡作响,扶额劝道:“你小点声。”
“那怎么成,目的就是说给有心人听。”钟媛跟她有商有量,“你收不收回刚才那些话,不收回我接着嚷嚷。”
司施脸皮比不得钟媛,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这家店拉入拒绝接待的黑名单,无奈妥协道:“行行,我不说了,你也冷静点。”
钟媛满意了,眼珠绕着司施转了两圈,还是不放心,又补充说明:
“听我说,自古以来都是患难见真情。如果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助你、照顾你,到头来你却问都不问,就擅自将对方拒之门外。这绝不是为他人着想,也不是自立自强。硬要定性的话,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冷暴力,啧,说得好像有点严重了……但反正是那个意思!”
钟媛大手一挥,拧着眉,难得严肃道,“站在你的角度,你不想让别人掺和进你的麻烦事里,出发点看似体贴,对方更多感受到的却是拒绝,是一种自己明明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却始终无法进入你生命的无力。”
“我知道这样说,你肯定又会觉得太夸张了,动不动就和什么生命捆绑,觉得还没到那个份儿上。但事实就是这样,你能拒绝的只会是这样的人。那些一看到你落难就自动退散的人,根本轮不到你拒绝他们,早八百年前就拔腿跑了。”
“只有想要触碰到你生命核心的人,才会愿意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碰壁,才会甘于面对这样孤独的现实:即他很在乎你,想要跟你站在一起,你却始终不愿意倾听他的内心。说实在的,很多时候,比起外界的伤害,你的一意孤行恐怕更叫人寒心。”
认识十多年来,钟媛还是头一回用这种语气同司施讲话。
反差太大,司施不由得打起精神,用比平日更为重视的态度聆听。
“我们俩也认识这么多年,有什么话就直说了。”钟媛的手越过桌面,拢住她十指交叉的双手,“以前都是你安慰我,你给我出主意。这一次你就听我的,咱们这么深刻的友谊,我保管不会害你。”
司施被她语重心长的模样逗笑:“我知道你是替我考虑。”说罢又叹了口气,像完全听进去了,“你说得在理。”
一直以来,司施都希望自己足够坚强。最好坚强到独当一面,哪怕无人帮扶,也能对生活中的各式艰难险阻应对自如。
可一颗真正坚强的心灵,应当柔软而富有弹性。能够吸收和接纳人生存在的变化,能在成长中学会自洽。
是她一不小心,混淆了“坚强”和“坚硬”的概念。
她也是成年之后很久,个性已成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坚强是一种品质,而坚硬是一种质地。
倘若坚强不足坚硬有余,遭遇重创时硬碰硬,无论表里都只会留下满目疮痍。
司施这些年独身惯了,纵使知晓自己个性存在的历史遗留问题,但始终缺少一个强行校正的契机。
钟媛十年如一日地看在眼里,终于到了看不下去的地步。今天来之前就预判到她的说辞,遂早早打好腹稿,决计要给她一点小小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