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初:“……”
余光里,卓韧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迭湘,我且问你。如果有人要害我,你是帮我,还是帮害我的那人?”崔彻问。
害他的人,贺初想,难道他已经有怀疑的目标了?
“那当然是帮公子。”迭湘立刻答道。
“为什么?”
“因为只有公子才是迭湘的主人啊。”
“那再问一个,如果我和齐妈妈掉进井里,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公子和齐妈妈也掉井里?”迭湘拍拍手:“这口井可真挤啊。”
“当然还是公子啊,我不是说了吗?只有公子才是迭湘的主人啊。”
这时,仆人赶了过来。见搭了梯绳下来,卓韧这才对崔彻喊道:“崔公子,殿下人在这里,但她的腿脚受伤了。我现在把殿下放在梯子上,你们把她先拉上去。”
一直没听见贺初的声音,崔彻谨慎地问:“阿九,你受伤了吗?”
贺初在井下清晰地道:“被补兽夹子夹伤了。”
崔彻:“……”
贺初上来后,崔彻想查看她的伤势。
“上过药了,无碍。”她面色惨白,说得简练,没有看他。
一见到他,裴青瑶的呢喃和他气息紊乱的回应,便在她的脑中挤塞、呼啸。她强忍着想要抱住头的冲动,甩不掉,又走不开。
井中荒废许久,气味混杂,远没有井外气味清新,而崔彻身上,是她最熟悉的气息,清俊冷冽,像雪下的松林,可头一回,她觉得,他这个人,他的所有,在苍白的月下,是如此的苍白。
不久,卓韧也脱了困。
待两人歇息片刻,迭湘对贺初道:“我背九郎回去,我有一把子力气。”
想着崔彻是怎么一路把裴青瑶背上山的,伏在他背上的乖巧的猫、他好看的笔直的长腿……
贺初蓦然道:“不用,是你家公子要吃野味,我才受的伤,让你家公子背。”
她的异样,只有崔彻能感觉到。此刻,她像漂浮山林的一缕幽魂,那么不真切。仿佛清晨的第一缕光出现,她便会形神俱灭。
她和卓韧待在一口井里,卓韧是路过,还是同行?
他们是一起掉下去的,还是卓韧心甘情愿地要在那里陪着她?
从雨中送蓑衣斗笠,到木樨客栈里,代她去救宋娘子和柳陶,像卓韧这样一个不大会把娘子放在心上的人,如果放在心上了呢?而她,明知道他在到处找她,他如此担心她,却窝在里面一声不吭。
他抱着手,靠在树上,半是负气,半是戏谑,“不背,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背回去,怕是我这腰都要废了。”
贺初沉默了一会,一晒,悠悠道:“崔南雪,我没背过你吗?就当你欠我的,还我了。”
见她处处都透着不对劲,崔彻暗想,她这是怎么了,摔到井里,把脑子摔坏了?
他嗤笑一声,“有什么可还的,多少人想背着我,还轮不上呢。”
两人僵持不下,卓韧只好道:“还是我背殿下走吧,如果不是殿下回头分了神,也不会被补兽夹子夹到。如果不是想推我上去,殿下也有余力自救,是我连累了殿下。”
崔彻正有点后悔,卓韧已经将她放在背上,一改从前行走如风的习惯,走得不疾不徐。 他只得和迭湘一起,走在二人身后。
贺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迷了路?可这里离斗茶的地方分明很远,离山顶倒是颇近。
崔彻第一次觉得,自己被贺初撇在了一边,远远地撇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他目视卓韧的背影,身姿挺拔,脊背笔直,有种孤峰绝顶,悬崖峭壁的意味,而贺初胖团团的伏在上面,似乎消融了那些危险的意味。
明月高挂在天空,远处传来稀稀疏疏的捣衣声,在寂静的夜,显得清晰又家常。
卓韧的背很温暖,像极他相赠的那件蓑衣。贺初想起,他们避雨时,飘进凉亭的那朵不知名的花,风吹雨打,只剩了一半。她莫名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那朵残缺的花。
不知不觉中,一滴泪自眼角跌落,迅速洇湿了他的夏布外袍。她抱歉又徒劳地想要擦掉,却听他道:“无碍,想哭便哭,不必忍着。”
第68章 不该留
那边厢,王熊回到东园,屏退仆从,先是躺在榻上,读了卷兵书,而后熄了烛火。药力渐渐发作,起身换了件宽大透气的衣袍,仍是热不可抑,只得坐了起来。
欲望就像千丝万缕的藤蔓伸展开,错综复杂,缠斗在一起。藤蔓上那些尖锐的小刺互相倾轧,像一只小兽尖利的牙齿,在细细啃啮他的每一寸皮与骨,血与肉。
模糊的意识里,他想起在清宁,第一次遇见贺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