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崔老师不是都说了么?闵语智上的是私立!那种家庭的人怎么可能跟咱是朋友!”
吴思媛的背往后靠,无奈地闭上双眼,看着她的表情,池泫红的自责又加深一分,明知道不该说话刺激她,但仍然在说,还说了个没完没了。
“对不起。”
池泫红搓着手道歉,这三个字她似乎能对任何人说,除了闵语智。
诊室门一开,安珉凡看到闵语智靠墙站着。
“你怎么过来了?”
“凳子坐着不舒服。”闵语智挠挠头,“医生怎么说?”
“恢复得很好,过几天就能拆石膏了。你想吃什么,我请——”
话没说完,闵语智的手抓上他的胳膊,“等等。”
安珉凡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一对病恹恹的母女正穿过人群往这边走。
“咱走那边!”闵语智伸手指着反方向。
“那是去南门的路。”
“下楼之后再绕回来嘛!”
“为啥?”
“多走几步,活动活动!”
“可是——”
绝不能跟池泫红打照面,闵语智心想,她以彪悍的姿势拖着安珉凡往前走。
“俗话说了,饭前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不是饭后吗?”
“饭前饭后都一样!人活一辈子,计较那几十分钟干嘛?”
想想还挺有理,安珉凡点点头。
南边电梯人多,俩人等了三轮都没挤上,安珉凡用下巴指指安全通道,“走楼梯下去吧。”
楼梯门口有男人坐着抽烟,闵语智被熏得阵阵干呕,往下走了一层,她停住脚,竖起耳朵,“有人哭!”
“有吗?”安珉凡常年戴耳机,听力都退化了。
“有,好像是打电话跟人吵架。”
“走吧,别管这些。”
“让我听听,来都来了。”
“你这么八卦?”
“有本书叫《人类的本质》,讲的就是人天生爱看热闹。”
“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闵语智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蹲下身开始偷听。
上周开始,高扬京摸到下颌有异物,她前天请假来医院检查,今天刚拿到诊断报告,结果是淋巴结肿大。
虽说现代人十个有九个是亚健康,年轻人总把“气出淋巴结节”挂在嘴上,但病理上的淋巴结肿大可不是玩笑。
高扬京一看到诊断结果就哭了,恰好母亲田可打来电话,她一听女儿生病,不分青红皂白开骂。
“我就说让你回家!非得在外边儿打工!现在出事儿了吧?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下场!”田可嗓音尖利,就像拿指甲划黑板的声音。
“这跟在哪儿打工没关系!”高扬京拼命抑制哭腔。
“我怎么就觉得有关呢?我省吃俭用供你上大学,这倒好,学上完了,闺女不回家了!怎么着,咱老家是找不着配得上你的活?”
对于女儿毕业在外省就业一事,田可始终怀恨在心,在她的认知里,女孩就该当傀儡,当免费保姆,给爹妈伺候屎尿,给公婆端茶倒水,给弟弟当取款机,给丈夫当第二个娘。
“我不是都说了吗?这工资高,环境好,福利——”
“你一个女的要那么高工资干什么?”田可顿了顿,发出吞咽东西的声音,像在喝水,“那好,你不是说工资高吗?给你弟打钱啊!”
“他有工资!”
“三千块能干什么?”
“那是他自找的!谁让他不好好上学?”
“少说废话,你是姐姐,就该伺候你弟!”
都说血浓于水,高扬京恨不能把身体里的血都抽干,原地消失。
“以后每个月给你弟打两千,他都二十五了,还得买房!”
“我也得买房。”
“你一女的买什么房?”
难道你是男人?
如果有办法查人的心理性别就好了,高扬京一定要带田可去查查,看她皮囊底下是男是女。
“妈,我不可能给一个混子打钱。”
“高扬京,反了你了!”
“纠正一下,你没供我读大学。”高扬京眼眶红了,她不愿回顾那段经历。
“我没供你读大学?”田可额头青筋暴起,“我给你交那七八千的学费是给死人花了?”
“那些钱,我第二年就还你了,全都是靠打工和奖学金赚的!”
比恶意更惊悚的是来自至亲的恶意,明晃晃,血淋淋。
“我的话摆在这儿,”田可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我跟你爸上年纪了,要人照顾。你要是回来,什么都好说,要是不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闺女!”
你什么时候拿我当闺女了?
没等高扬京说话,田可把电话挂了。高扬京的手无力下垂,她盯着干巴巴地病例看了一会儿,然后抹干眼泪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