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就会饿死。
后来娘亲偷军粮被打断了条腿,可仍然去偷,卫之江的爹指着边防线对面那片辽人高地,跟卫之江畅想,“北边那块地,等戍边军队打下来,就是我们的了,我们建新宅院,你和你哥一人一间二层房,给你们娶媳妇,比我卖的那些小娘子还要美。”
卫之江看着狼烟四起、满地血污的前线,觉得活在巨大的荒谬中,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几百天,还是几千天?
某日,前线流窜下来不知道是哪里的逃兵,他们不想打仗了,纠集了一群人掠夺村庄,里面有辽人、有宋人、还有西夏人,他们抢了家里口粮银两,爹娘负隅顽抗,他们一把火烧了家里茅草屋,卫之江藏在水缸里躲过一劫,他看着熊熊大火中滚着火焰喊叫的爹娘和哥哥,不敢去救他们,这里是人间还是地狱,亦或,是什么癫狂的极乐世界?
爹娘和哥哥在眼前死了,卫之江甚至不知道找谁去报仇,找宋人、辽人还是西夏人?家没了,他从废墟里找出来一块烤熟的红薯,揣着它上了路,后来他遇到了宋军,没有什么想法,只想吃口军粮,便应征入伍,他杀死一个个敌军,穿过一条条战壕,这条路走着走着,一个瘦弱又沉默寡言的边境毛头小子,逐渐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敢、锐气十足的将领。
卫之江被招进了禁军,第一次来到了京城,他不想再回边境了,边境的东西他已经玩够了,彼时枢密院急缺人手,但凡拿到重要情报的人不少入朝做了官,卫之江想做谍人,不用在冲锋在前,暗线上他照例可以游刃有余。他狡诈、机敏,从爹娘那里见过最真实丑恶的人性,知道如何拿捏人的命脉,他托说客去游说,到枢密院拿着自己战绩自荐,甚至提出用囚犯和其他边缘百姓培养他们的长处当谍人,他却一遍遍被拒绝。
彼时能做朝廷谍人的都经过枢密院严格考核,上查家族三代,无作奸犯科无通敌迹象,且出身富贵人家者优先,因为做谍人非常容易被诱惑,他们要从根源上斩断所有叛变可能。
枢密院派人层层查到了卫之江真实背景,娘偷军粮,爹卖人口,卫之江能进入禁军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枢密院不要他,也告慰他能在禁军大放异彩,成为中流砥柱。
做谍人无望,禁军升迁四处碰壁,卫之江顿觉荒谬,他不知道每天都在干什么,直到一个辽探找到了他。
要他为辽效力,给他丰厚报酬。
卫之江觉得新鲜,有人肯定自己的才能,还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想都没想都答应了,他不觉得自己要效忠大宋,大宋没有给他想要的,儿时那段癫狂的岁月时常让他分不清自己是哪国人。
是哪国人重要吗?只要活着就好了。
潜伏在禁军当奸细让他觉得刺激,他享受伪装成一个热情亲和的人,享受窃取到情报之后看着眼前这群蠢货着急的样子。
他不喜欢被人操控,他享受操控别人。
就如同现在,他死死地掐住卫聿川的脖子,手握一把后阔前细、剑锋锐利的黄铜匕首,匕身凹凸不平的纹路刺得卫聿川肩膀伤口更深。
“这样……你以后,就当不成汴京第一弓箭手了。”
卫聿川半个肩膀满是鲜血,痛得全身骨头缝似乎都要裂开了,他咬着牙回怼着卫之江胸膛,书房里传来肖婉玉“呜呜呜”的声音,卫聿川猛地踹开卫之江,趁机往书房跑去。
肖婉玉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额头磕了块青,卫之江的声音从院中飘来,“让她别费力气了,一个妇道人家,以为给我下毒我就看不出来?”
卫聿川飞快给肖婉玉松绑,卫之江已经离开了,卫聿川刚要带她走,肖崧突然堵住了门口,冲卫聿川扑来。
“别逼我杀你,好外甥。”
卫聿川冷笑,好,你也是,从今天开始这个家彻底散了,有一个杀一个。
“霓月不是机宜司的一把刀,是你们的刀,你们妄图在掀起风浪时用她屠杀对手,甚至杀了我,但没想到她遇到我之后就不听话了。”
卫聿川剑步上前劈向肖崧:“没有可以伤害她,即便是你。”
肖崧想把肖婉玉拖走,卫聿川踢翻了院中杂物,肖崧利落闪开,“放弃吧卫聿川,我们去另一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你打不过他的,你以为你是什么清白的人吗?你看看你家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带来的?!没我照顾你们,你们能活到现在吗?!”
遂东巷肖崧宅院那些低调奢华的装饰、日常送来家中的烹肉羔羊、甚至肖婉玉那些治疗夜不能寐昂贵的药汤……一样样一件件都是肖崧出卖情报换来的,卫聿川平日不怎么在家,时至今日才恍然回神,他之前是奇怪过舅舅在司里俸禄一般,怎么出手这么大方,他以为他路子活,像孙有虞一样有其他的门道,却没想到他用的全都是血钱和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