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广苑(127)

看出了陛下的疑惑,秦遇安连忙拽着胞弟秦靖倒身下拜,“靖儿拜在老夫子门下,和四殿下一同读书,今日看殿下身体不适,同窗之谊多有牵挂,故迟迟未走。”

秦宁把亲弟弟送到她后外公家里吃小灶开私塾,御弟出来蹭课,这事儿魏才人曾跟陛下讨过旨。反正岑太傅的府邸与宫墙只有一街之隔,陛下也就准了。至于陆坦,这位岑老夫子的得意门生,想必岭儿过来读书是他搭的桥。

缘来如此。

可待到这边厢太医请过脉,望闻问切和岑府上的郎中对视之后,深深蹙起了眉。看太医吞吞吐吐不敢高声语,陛下渐渐生出了怒意,岑老夫子轻轻摆手,两位先生低下了头。

太傅痰嗽了一声,不急不缓道,“陛下,莫怪两位郎中支支吾吾含糊其辞,他们疑心殿下是误触了「蛊毒」。”

“「蛊毒」?!”闻听是毒,魏才人慌了神。

太医连忙叩头道,“娘娘莫慌,所谓「蛊毒」,是苗疆蛊虫因无人供养饿死之后,日久年深虫体风干成灰,变成了一种毒力轻微的药,苗疆人常用来毒杀蚊虫,故称之为「蛊毒」。人接触后皮肤会红肿发疹,洗净辅以驱邪凉血的汤药后,三五日便可疹退。”

不就是小孩子淘气摸了不该摸的药面儿,有什么不敢说的?

问题在于,这蛊虫从何而来?

蛊虫之事,陛下略知一二。当年先祖南下收服苗疆时,曾被苗人用蛊虫暗算,一夜之间,先锋营的士卒和战马周身长满了红疹,高热不退泣血而亡。

蛊虫虽小,会钻入皮肤吸附于血管之上,且繁殖速度极快,宿主一旦被叮上,不日便发热发胀被啃噬成一个血葫芦空皮囊…

成年蛊虫破坏力虽强,但幼虫极为娇贵难养,须用兽类新鲜温热的血液饲养方才能成活,纯自然环境下存活率极低,野生根本成不了气候,作乱的多是人工养殖。

先祖拿下苗疆后,第一要务便是全大塘境内禁养蛊虫,违令者斩,故蛊虫已在大塘销声匿迹数十年,为何卷土重来?难不成是有人偷养?还是在与皇宫近在咫尺的地方?

陛下眉头锁得愈发得紧,秦靖偷眼见这一身赭黄袍的老大人越发得不高兴,战战兢兢磕头央求「恕罪」,言语间带出了哭腔。

看着这个和岭儿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陛下言语慈爱道,“好孩子,有话慢慢说,莫哭,莫怕。”

靖儿定了定神,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个玻璃净瓶,小心翼翼道,“回陛下,下了晚课后,老四不着急回宫,我们便一同在院子里挖坑种白萝卜,想着秋天好炖羊肉吃,结果挖出了这么个小瓶儿。这瓶儿虽然里头有点灰,但玲珑剔透着实好看,我想自己留着,可老四说见者有份,我俩争抢之间,瓶塞子开了,撒出来点儿黑色的沫沫,老四捏在手里摸了摸,他就这样了…”

秦靖口齿伶俐一通竹筒倒豆子,一旁的安邦侯夫人岑氏听得心惊肉跳,心说大闺女这姐弟两个当真都有几两虎胆,堂堂皇子到他们面前成「老四」了。

皇帝和才人娘娘倒不恼,只是觉得孩子们的相处着实有趣,可当陛下定睛看到了那个瓶子,笑容瞬间凝固,再笑不出来了。

这个瓶子李鍪印象极深,是早先西域进贡来的珍稀物件。瓶体仅两寸来高,一寸来宽,颈细肚大,通体线条极为流畅,阳光之下熠熠发光,精美绝伦,对小孩子的吸引力无限大。

十多年前,有两个孩子也曾这般争抢过,只不过他们的抢法是对诗,要斯文的多。

那便是少时的皇长子李垚和二皇子。彼时二皇子年仅七岁,却力压大他好几岁的大哥哥赢了对诗比赛,然后在陛下将玻璃净瓶赏赐给他之后,又拱手相送给了太子哥哥。

回忆排山倒海,皇帝难以置信地接过了这个瓶子,双眼紧闭,许久,方才睁开,但见那玻璃净瓶的木塞子上,赫然而清晰地刻着一个「垚」字。

真的是这一只。

当年老二将宝瓶献于兄长,李垚愿赌服输不肯要,二皇子便将他的名字刻在了瓶塞上,美其名曰「物归其主」,然后两兄弟便蹦蹦跳跳一起玩去了…

逝水流年何其美好,只是这本该装满美好回忆的净瓶里怎会有化成了灰的蛊虫?二皇子当年到底是不是死于「时疫」…

第99章

人在极端失望的时候往往不会语无伦次,也不会急于争辩或否认事实,而是无话可说。

陛下思潮涌动,半晌抬起头看向陆坦,双目如电。陆坦丝毫不避讳皇帝的直视,四目相对,片刻之后,皇帝颓然垂下了眼帘。

看来他的猜想全部属实,无半分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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