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还没说话,她便退到了外间。
丫鬟便迅速涂好药,司妤才进来,小桃连忙道:“我知道公主政事繁忙,不必专门来看我,我很好,身边这么多人。”
司妤坐到她床边:“你来府上这么久,我都没看过你,也没照顾过你,是我失职了。今日这事要是被你表叔知道,定要大开杀戒。”
“公主别告诉表叔。”小桃立刻道,“他在打仗,不能为这些事分心,他以后回来了也别和他说,那时候我都好了。”
司妤轻轻拉起她的手,轻笑:“好,我先不说。”
她想起昌乐来,昌乐从小拥有的比小桃多得多,但仍满腹委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小桃呢,却什么也不敢要。
皇上是天之子,皇室血脉天然高人一等,其次是名门望族,至于平民百姓,他们生来是愚笨的、粗俗的、不开智的,也许就比牲畜强一些,许多人不说,但心底深处就这么想,甚至包括她自己。
这也是高盛最不忿的地方,所以他提起士族来,总是阴阳怪气,极尽讽刺。
但真的是这样吗?
贵族看平民,是不是也像男人看女人呢?
平民真的比贵族差吗?女人真的生来不如男人吗?难道不是……女人从来就没有读书、没有和男人比拼才智的机会?
平民也是,他们劳碌一生只为衣食,又哪里有读书开智的机会?
她又关照小桃几句才离开。
翌日她还记得那个救了小桃的流民,到前厅见了他。
马毅远远跪在堂下,伏着身子,低着头,只能看见个身影。
这是觐见公主前被教好的规矩,不能直起身,不能抬头,不能抬眼,不能乱动瞎看,要不然就是不敬。
司妤下令:“上前一些。”
太监便让他上前一段,司妤开口道:“到下面来。”
太监有些意外,带着马毅跪到了司妤的桌案下面。
马毅身上是一身新衣,大概是廷尉府让他换上的,司妤让他抬头,她看了一眼,是很朴实平常的模样。
肤色黑黄,脸颊凹陷,看肩膀骨架是大的,但身上没多少肉,显然是长期忍饥挨饿,风吹日晒。
她问:“你为潼关农人,为何流落京城?”
下面人回道:“一伙士兵过来抢了我们的粮食,还杀人,我就和陈六他们一起逃了。”
“是什么士兵?”司妤问。
马毅回答:“不知道……有人说是长生教,有人说是土匪,还有人说是皇上派的兵。”
司妤明白,这些普通百姓什么也不知道,而当今世道,许多地方已经兵匪不分了,反正见了女人和粮食就抢。
她道:“绝不是皇上派的兵,大约是长生教,朝廷也很快会派兵去剿灭。”随后问:“你为何要救下长庆县君?”
马毅这时忘了规矩,抬起头来,脸上有几分疑虑。
司妤说:“长庆县君就是你救下的那个姑娘,县君是她的封号,她是当今太尉的侄女。”
马毅大概不是很明白这官职,但知道这是很大的官。
他低下头去:“我……我之前不知道她是县君,也不知道陈六他们要我干的是这个活,我以为是出点力气……后来才知道,这事我做不到。”
“你为何认识京城的路?”
“不认识,只是猜的,京城不大,大概按方向就能绕回来。”
司妤又问:“然后呢?若没有士兵在搜查,回到普渡寺后再怎么办?”
马毅回答:“她的家人肯定会在寺庙附近找她。”
“但那样,要么被他们发现你带错路,要么你们四人就会被抓去报官,你知道劫掳贵女,意欲谋害是什么罪吗?”
马毅低下头,沉默不语。
那是一种认罪与认命的态度,似乎就算判了死罪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司妤道:“待案件查明,你就在公主府做仆从吧,食不裹腹也不去作恶,是我大兴的子民。”
马毅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要知道如今哪怕是最刻薄的地主家的仆从,也是给口饭就有大堆人去做,更何况是公主府的仆从?
对普通百姓来说,那是比县令还大的官。
好久他才想起来,叩首道:“谢公主——”
……
廷尉府的审理速度十分迅速,买凶杀人者很快就招认,正是严夫人张氏身边的仆妇。
严淮确实与此事没关系,但严夫人就是幕后主使,被押进狱中。
严夫人被收监当日,临汾王就来见司妤,求司妤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