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光芒淹没了他。王杰希闭上双眼，只觉得刺痛无比，满脸都是留下的泪水。血迹，泪水，灰尘，尽数搅和在一起，全身都是伤口，血液浸透了作战服，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王杰希彻底瘫倒在地面上，呼吸间扬起一阵灰尘。他已经再没有力气发动下一击了。但让他心里稍稍宽慰的是，那个星门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在力场作用和陨石撞击之下彻底坍缩毁灭。那些怪物似乎正因此而暴怒，带着复仇的渴望向他疾驰而来。
我快要死了。
王杰希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无论如何都活不下去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几乎被攻击活活切掉，肋骨不知断了几根，现在根本无法移动，更别说求救。此刻，血管里流淌着的好像不是鲜血，而是火焰。在他体温流失的现在，这没有带来温暖，反而只是无止尽的痛苦，仿佛要将他活活焚烧殆尽。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受刑，每一秒都是生命的倒计时。但不知为什么，在这无休止的痛苦中，他居然是如此平静、如此平和地接受了眼前的这一切，接受了将要到来的命运。
死亡的命运。
他正胡思乱想，眼前的那些敌人却突然被燃起的炮火阻滞了身形。他们这一方的舰队要么损毁，要么撤退，那么来的只能是援军，只不过来得太晚了。
心下想时，王杰希却听见飞船降落的声响，接着又勉力听见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他微微侧头，好不容易才望过去，就看见方士谦那张震骇惊慌交织着的脸。那表情失态至极，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然而更多的，就是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也不想承认的绝望。
方士谦一下子就跪在王杰希身边，迅速拿出几支针剂给他注射了进去，接着伸出手虚浮在王杰希破损的胸膛上，散发出乳白色的辉光。
王杰希能感到一股暖流的窜入，尝试着愈合他的创伤。然而不管方士谦的治疗技术是多么的高超，他的治疗对这样一具透支了不知多久，又残破至极的身躯来说只能算得上杯水车薪。王杰希知道这一点，方士谦也知道，但他仍然顽固地不肯走，只是一股脑儿把自己的异能全数释放出来。
王杰希没有再继续看着。他轻轻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但伤实在太重，只能勉强移动一点，来勾住方士谦的衣袖。他手上全是灰烬与血迹，一下子把袖角弄得脏兮兮的。他微微地把方士谦的衣袖向下扯了一下，明明自己是力场操纵者，在这时却使不出更多的力。方士谦却反而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几乎瘫软下来。
他把手伸到王杰希脸庞边，想要触碰，却看着那里狰狞的伤口而不敢，只是一刻不停地隔空尝试着治疗。王杰希却更勉力向他靠近了些，让方士谦的掌缘触碰到自己的额角，这才发现这个天塌下来都不怕的家伙，此时的手几乎在颤抖了。但他的手是如此温暖，带着让王杰希安心的生命的温度。
太好了，你没事……他迷迷糊糊想着。
“别救我了……去救其他人吧，那边还有人活着。”王杰希的声音细如蚊蝇，断断续续，虚弱至极。方士谦却像是一瞬间崩溃了，开始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阵酸胀的闷痛。
“不……不……”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你能活下去的，你可以活下去的！……”他一个劲儿地重复，像是要说服自己。
王杰希悲伤地凝视着他，目光中全数都是怜惜与遗憾。他本来是个极擅于压制情感，甚至在前半生中几乎没有情感波动、只为理智服务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却像是觉醒了一样。
“对不起……”王杰希说。
“不，不！”方士谦失控地大叫起来，“你这个骗子，王杰希，你不能骗我，我这么相信你，你答应过我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也要一直陪着我，你怎么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啊，啊……”方士谦的语调到最后已经带了些无法抑止的哭腔。凄惶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不住地滑落，尽是酸楚的悲恸与几乎狂暴的绝望。
“你没事就好……”王杰希只是宽慰自己似的，低声地自言自语，“你还活着就好，你还活着就好……”
他没有去回应方士谦的质问。
“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我等了这么多年……求你了，求你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只有我们是同类……”方士谦手上绽放的光越来越亮，却把王杰希的面容更映照得一片苍白，他最终像是终于认清了现实，绝望地哭喊起来，“你答应了我的，我们要一起回微草，不要失约，我求你，不要死，不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