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怔愣,不知怎么局面反倒扭过来了,和苑连忙道:“我方才说了,他只是摔伤,不劳烦姐姐费心了,近日来我只是替她给皇姐认个不是,他年轻莽撞,姐姐您大人有大量,便饶了他这次吧。”
若是和苑不提,我还真记不起来这号人。
我审视着这个妹妹,她也半抬起眼神瞧我。她是哪个妃子的孩子,我是忘了,但是我记得和苑的姐姐,大公主和沣。
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我母后崩世时和沣就已下嫁给林氏子弟,在彭城修了公主府,封号从和沣改为彭城。她也是唯一一个,曾经被我踩着脑袋,命令其低头认错的公主。
我忽然问她:“可是,驸马的弟弟受伤,你怎么急了?”
和沣强笑着说了一通,我只是冷笑。
和苑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
纵然极力掩饰,但还是破绽百出。她那手,都因为惊惧不已僵硬地扯着帕子,娇生惯养的,何苦趟这浑水。
她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但是方才她那口吻,可不像是自己的小叔子受伤,而是自己那驸马受了伤。
虽然她嘴上说是都是一家人,可是她向来眼高于顶,常年住在自己的公主府,又不和孟家老小在一块,哪里来的家人一说。
我不紧不慢道:“去吧,给公主找几个俊俏的面首解闷。”
和苑摆手,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就出宫,不打扰女君了。”
我撑着脑袋看她火急火燎往外走,路过门槛的时候还摔了一跤,我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她赶紧爬起来,又慌慌张张跑了。
徐昆玉曾禀报,孟家郎君纵马本是无意,但碰巧撞上那群刺客行事。
他们见我能调动近卫,还和谢灵仙举止亲昵,便判断出我就是太女殿下,我被行刺也并不是秘密,如今我都在筹备登基的事了,出了这档子事,孟家早就夹着尾巴做人了。
我知道他们家对于我搜刮油水这做法不甚高兴,和苑为了自己的面子进宫也说得过去,她提到小叔子雄风不振时,神情里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却骗不了人。
可是,促使她来禁宫的原因却绝不是因为这些鸡毛蒜皮,和苑没有看起来那么蠢,她只是不会伪装。
我叫来云女,问她:“在迎和苑入宫的时候,她提到了谁?”
云女将和苑列举出来的一一道来。
皇帝,我,还有孟侍郎,甚至是云女和太极殿的近侍们。云女又补充了一句:“她替孟侍郎问候了谢大人,因为这些时日她都没来上朝。”
我对外人的说法,只是她偶感风寒。
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不对,还是有地方不对。”我死死抓着椅子,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我忽然道:“把平日里服侍谢灵仙的侍女和这几日给她诊脉的医官都叫来。”
“殿下您……”云女语气有些犹豫。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面色多么凌厉狰狞,但是云女没有再劝,迅速把人都带到了我跟前,我扫视着她们惶然的面孔,冷不丁说道:“谢灵仙不是自己要用毒的对吧。”
死寂一般的沉默。
我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侍女们都低着头跪了一片,有些医官哪见过我发怒的样子,老泪纵横地哽咽起来,见我四处巡视找自己的佩剑,其中一个医官才将事实如实道来。
这毒本部致命,可谢灵仙原本身子骨就不行,在明烛殿中将养数年才有起色,可是这几年接二连三有事需她操劳,好容易熬过了给太子守灵下葬,又要忙前朝的事,本就积劳成疾的身体根本经不起毒药的侵蚀。
原来,这真是一场谋杀。
上元夜的刺杀,罪魁祸首已经抓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远的不能再远的宗室,给谢灵仙下毒的也被我掘地三尺翻了出来,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茶里面有毒现在看来,那场刺杀却远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毒发的引子,却是一种最寻常不过的香料,一般官宦人家都喜爱佩戴,但宫中却不常有,所以不知道是上朝时,佩戴了那一味的香料,久而久之,引诱了毒发。
这禁宫,还有整个长安,有为了这皇位谋算的,有为还未咽气的皇帝卖命的,有的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有的为了自己身后的世家,有了只是为了些许钱财就可干出腌臜之事。芸芸众生皆有所求。
忠臣难求,奸佞横野。
凶手是许许多多官员,我记住面孔的,或者没见过面孔的。
有侍女道:“大人是为了不让殿下气急了,冲动行事,所以才让我们和她圆谎,殿下您,您别怪罪谢大人。”
有人应和着她,一起求我。
我不由得拿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苦笑起来。谢灵仙啊,谢灵仙,你也是清楚我知道后会发大疯吧,所以才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