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仙给我解释了一番,六尚有个小姑娘成天跟在徐昆玉后面。
这徐昆玉打了三十年光棍,要是真有了女勇士给他降服了,那我这个做上司的,绝对要给他好好操办婚事。
提到了为了一块帕子和昭阳打架的时候,谢灵仙欲言又止,神情古怪,犹豫一番才开口,连语气也一言难尽:“陛下,这是昭阳框你吧。”
“怎么可能,她……”
话说到一半,没了声响,我后知后觉这厮故意拿话激我的。
半夜子时,我把画笔往谢灵仙手里一塞,站起身气冲冲地往寝殿外走,想让人把这混账从公主府给我弄过来,谢灵仙连忙从后面搂着我的腰,好说歹说给我留在了寝殿,才让萧文珠免了半夜遭一顿打。
我往嘴里灌了几杯清水,才将心火压了下去,继续提笔作画。
谢灵仙看着看着,也手痒起来,与我并肩站着,半伏着身子在纸上作画。
我少时虽习六艺,却不精画技,只得消遣,后来这手上的功夫还是和谢灵仙学来的。
只片刻,着雪青色衣衫的纤瘦女子便跃然纸上,站在玉兰花枝下,裙边还散落着书卷。
《秋水集》中的仕女图都没有正脸,大多是背影,这是丹青女以表对谢灵仙的尊重,唯独我这幅画,是照着谢灵仙的眉眼画的。
她拿着罗扇半遮住脸,细长柳眉,眼睫低垂,无悲无喜,腰后还挂着一个花神面。
这傩面虽然突兀了些,但我看着欢喜,便就要画上去。谢灵仙见之失笑:“陛下你是一点都不循规蹈矩。”
赏心悦目便可,哪来那么多规矩,再者,又有什么规矩能束缚我呢。
我拿起谢灵仙的画纸,她画的不是别人,也不是她自己,就像那丹青女所作《秋水集》一般,全然没有正脸,但这上半身正襟危坐,下半身翘着腿混不吝的样子,不正是我么。
“真是惟妙惟肖。”
我啧啧称奇,便想顺手收起来。
谢灵仙却拉着我的手,说:“这不是给陛下的,臣要私藏,至于和陛下这副作陪的,还要等些时日。”
我这才歇了偷画的心思。
花费了数日时间,谢灵仙才给我送来一卷画纸,我当即就迫不及待展开——是朵并蒂莲花。两朵娇花相互依存着,在水波之上摇曳。
我和她每日总有各种琐碎要处置,其实难得抽出空闲来沉下心作画,瞧花瓣纹理清晰可见,可见拥有这丹青妙手之人的用心程度。
那副莲图,至今还挂在我们的寝殿。
我离京时,给了谢灵仙旨意,让她可以向往常一般住在禁宫中,可她还是乘马车搬到了大明王宫住,怀中只揣了这幅画,没带离其他任何东西。
我明知故问道:“好一副并蒂莲,这怕不是在类比什么?”
谢灵仙已经很多年没有画过莲花,如今她画工见长,但这幅画的寓意却不在于画技如何了。听了我的话,她也只是说:“当然是了,这也是我给陛下的礼物,你喜不喜欢?”
谢灵仙贴着我的手臂,整个人像是藤蔓一般依偎着我,让我都不知坐卧为何,只能一瞬不瞬盯着谢灵仙,光线在她脸颊上摇动,呼吸间都是缱绻,连魂都要醉了去。
只能重复着,喜欢,当然喜欢。
景宁五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夏日午后,云女为我报上鸾阁建立来的大小事宜。
我凝神听着便要起身去鸾阁办公的文华宫看看,太极宫和文华宫离得近,我步行片刻就能到,我从太极殿走出了一段距离,才惊觉谢灵仙还在殿外站着。
我半转过身子,冲她招招手。
谢灵仙便肉眼可见的开朗起来,快步过来握住我的手。
这倒是让我震惊了。
十多年了,谢灵仙在外人跟前和我这般亲昵的次数屈指可数,要知道君臣有别是她的信条,止乎于礼是她的准则。很久以前我也不是没磨着她,但她也只拿眼神对付我,要么就是把手藏在官袍的袖子下再碰碰我。
回来后,谢灵仙却粘我粘的厉害,不仅我发现了这件事,禁宫上下都知道。
从前都是我跟前在谢灵仙后面,企图寸步不离她哄着她,现如今啊,她却反过来,患得患失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寸步也不离开我了。
这一别数月,倒让她这个仙子下了凡,但欣喜过后,我却又心情沉闷起来,就这么和谢灵仙牵着手,紧紧相依着在禁宫中走着。
终于,我还是没忍住,在一只脚跨进文华殿前,问谢灵仙:“我不在的日子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谢灵仙摇头说:“没有,他们不敢。”
当然不敢了,谢灵仙只是不会滥杀无辜,冤枉好人,可却不会白白浪费了这权臣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