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促了。
他应该从容一些,说些什么“自求多福”之类的体面话才是。
不过那种状况下,即便没有幕府的人,随便一只肉食的野兽都能吃掉五条悟吧。
*
比狗先找到五条悟的是狼群。
荒山里的狼已经饿了一个冬季,各个瘦得皮包骨头,即便是千米外的一丝血腥味也能搜寻到猎物的踪迹。
绿色的眼珠,让五条悟第无数次想到了甚尔。
在头狼扑向他时,一抹寒光闪过,头狼被武士|刀钉穿在地。天逆鉾贯穿了它的太阳穴,一刀毙命。
血肉翻飞中,群狼呜咽着退去。
禅院甚尔恼怒地察觉到,五条悟脸上的惊喜是假装的。
……这个狡猾的家伙,估计毫不意外他会去而复返。
彼此心知肚明,但表面还是要给自己留一分面子。
“我迷路了。”甚尔面无表情道,“你得给我指路。”
不错,他自欺欺人的本领有所长进。
果然五条悟脸上浮起了促狭的笑,他张开手臂,无赖地说:“可我走不动路,要甚尔抱着才能走。”
甚尔把他背了起来。
背后贴着暖烘烘的大猫,即便衣料单薄,在雪夜中也不会觉得寒冷。
他们在林海中穿行,禅院甚尔熟于野外的生活,熟于掩盖踪迹逃过追杀,他比幕府的狗先一步闻到狗的气味,绕开了搜索的队伍。
“你有信得过的人吗?”他问五条悟。
“有啊,就在这里了。”五条悟用短毛蹭他脖颈。
“不要说笑。”
然后五条悟就告诉了他大夫的所在地。
五条悟确实需要大夫,因为从第二晚开始,他身上的箭伤便开始溃疡肿烂,一直处于低烧中。
甚尔及时清洁了脓液和坏死的组织,但在第三晚,低烧还是转化成了高烧。
冬日没有草药可采,他随身携带的小药瓶不管用,积雪敷额头不管用,全心全意的亲吻也不再管用。
“你这样下去,脑子会被烧傻。”甚尔冷漠地说。
“傻了不也挺好。”五条悟面颊通红,迷迷糊糊地笑,“傻了的话,甚尔就不会放开我了。”
挟恩图报。
因为那箭伤是替他受的,发热也是替他热的,痴傻了更要赖在他头上。
“我没那么好心。”甚尔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失去了指路的作用,我会立刻把你丢出去喂狼。”
他不知道五条悟有没有听进心里,但之后他减去了本就稀少的休息时间,不吃不喝,双腿毫不停歇地在雪地里奔了整整一个日夜。
凌晨时分,他翻进了那位可靠大夫的后院。
意外的是甚尔的熟人,三年前确诊他怀孕,又为他接生的那位洋医生。
洋医生却是被他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满城都在传和五条家主在一起的是天与暴君,他可没想到那位声名鼎沸的天与暴君,是曾经被养在五条家的金丝雀!
金丝雀比三年前更高挑健美,满脸疲惫也挡不住骨子里的英俊,此时正挑起那柄杀人无数的刀,抵在他下颌。
“治好五条悟,我有金子,敢说出去就诛你九族。”
无人敢怀疑天与暴君的死亡通牒。
“你可以相信我。”洋医生举着双手说。
陷入昏迷的五条悟被放在凸起的手术台上,更精密的小刀在他后心切割,无麻醉的情况下用酒精直接消毒,也没能疼醒他。
禅院甚尔开始觉得空落。
这样强大的人,也会变得如此虚弱,像肉块一样被持刀人所掌控吗?
这样强大的人,受了重伤也会昏迷……也会死吗?
所谓的五条悟也不过如此。
一开始甚尔觉得,他在为神明跌落凡间而失望,后来发现他在为神明的堕落、为着他能够主宰曾经的神明而感到快乐。
而那种空落,不过是一种无力的害怕,害怕身为凡人的五条悟会死去罢了。
他怕看见他,也怕永远都看不见他。
整个手术过程中,禅院甚尔几乎没有眨眼。数日未合眼而疲劳不堪的眼眶,也变得愈发通红。
以至于洋医生收好手术刀去取输液瓶时,误以为这名地坤在哭泣。
“处理还算及时,大人没有生命危险。”他宽抚道,“您先去休息吧。”
因为瞬间的放松,禅院甚尔晃了一下。他很快便稳住身形,警惕地看向洋医生手中的输液器具。
像动物肠子和针头,那是什么?他从来都没见过。
“我要先试。”他说。
洋医生向他解释了输液的原理,但甚尔还是坚持一句话:“我要先试”。
这次他补充了一个理由:“如果你把他弄不举了,他对我没用了可怎么办?”
洋医生只好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