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福思倒吸一口气,多吉已经走到窗边,好能看清楚影像屏的侧面浮现出字幕,但其实不走得那么近也足以将每一个单词看清,因为它们太大了,就连一个最小的字母i,都像是天幕中发光的灯柱。
盖勒特·格林德沃(科隆异种特殊管辖区),第十八至二十届《幸存日》志愿选手,第十七至二十届《幸存日》冠军。
阿不思也站了起来,他凝视着那张高悬在天空中的脸。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大名鼎鼎的格林德沃,这张脸在太多场合太多宣传画面中出现过,甚至在过去的四年时间里,许多次他经过特辖区的中心广场,都能看到印着这张面孔的吊旗高高飘扬在空中。
但如此清晰的确还是第一次,在高清而庞大的影像屏上,那个被荣誉与传说簇拥着的男人的确有一张非常英俊又高傲的脸,难怪阿不思不止一次地听说传言——格林德沃是一个拜尔本集团蓄意安排的演员。因为他太强大又太完美,核心城的贵族们喜爱他甚至崇拜他,但对于他们这些被核心政府“圈养”的异种而言,又找不到厌恶他的理由。
“我要是在科隆就好了。”阿不思听到弟弟在自己身后小小声喃喃。他回过头去,阿不福思也在眺望夜空,他看得出神。
阿不思心里明白弟弟为什么会这么说。“科隆是特辖区中的伊甸。”这句话从前年《幸存日》决赛之后阿不思至少听到过数十次。格林德沃每一年都会自愿参加比赛,只要有他在,科隆特辖区的抽选仪式就只是一个空壳,不需要参与杀戮比赛,还能够年年获得奖品,格林德沃对于科隆特辖区中的所有居民而言,他是保护伞,也是救世主。
“他未必还会参与。”阿不思若有所思地说,他再度抬头去看,那张没有表情的庞大面孔是极富压迫性的,让人只是仰望着,就觉得无法战胜他。
“格林德沃参与的比赛越来越没有悬念了。”多吉附和,“其他十一个区的选手只是在年年送死。”
“他为什么那么厉害?”阿不福思茫然地问,他过去的四年都未成年,按照核心国的规定无法观看节目直播,再加上特辖区的人们实际上很少谈论比赛,他关于格林德沃几年来所创造的,近乎可以用奇迹形容的事情也只是听到一些皮毛。
“没人知道。”多吉回答,“他第一年中选也不过十八岁,二十六天就拿到了冠军。再加上他年年参与比赛,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去年其他十一个区的选手联合起来想要对抗他,结果——”
阿不福思满脸恐惧:“什么?”
多吉叹气:“他们只是在给格林德沃节约时间而已。”阿不福思瘫坐在椅子上:“十一个都没有打过一个?”多吉摇了摇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并没有参与对话的阿不思仍然望着那双眼睛,格林德沃有天生异瞳,他的双眸一边白金一边碧蓝,夜空掩映下深邃又莫测,阿不思在监管局分局工作时无意中看过一段他的获胜访谈,他声称自己的异瞳是先知标识,主持人与嘉宾都是凡种,他们不明白所谓“先知”的含义,但还是给足了格林德沃面子,把这句话当成一个缓和气氛的调侃,都捧场地大笑起来。
但阿不思觉得格林德沃那句话半真半假,不然他凭什么能赢这么多年,又凭什么如此自信年年参与比赛,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出生时脖子上就戴着监控器,到死都无法走到高墙外面,但只要赢得一次《幸存日》就能永远离开这座牢笼,此后永远衣食无忧地活着。他几乎没有理由反复回到那个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无异于地狱的“游乐场”中,靠着杀戮同类刀口舔血一年年苟活。
你到底为了什么?阿不思与那双眼睛对视,而影像屏中的男人变换了一个姿势,他手中握着魔杖,杖尖抵着眉心,嘴唇抿成锋利的线,专注直视的眼神中有一种蕴而不宣的决绝。为钱为权为地位,好像都没必要这样涉险。阿不思一直对他没有好感,在许多个理由都说不通的情况下,他只能认为格林德沃就是一个喜欢杀人的暴徒,仗着的确比常人更有天赋,所以把血流漂橹的斗兽场当作了独演的舞台。
“我得回去了。”多吉打破了邓布利多兄弟之间充斥着恐惧的沉默,他戴上帽子站起来,阿不思将他送到门外。
等他回来阿不福思还在原地坐着,看上去完全被吓坏了。“去睡一会儿吧。”阿不思弯下腰摸了摸弟弟冰凉的头发,虽然他知道这一夜没有几个人能睡得着,但就这么坐着,并不会让事情变好多少。
阿不福思听话地爬回到那张小床上,还有五年才要被恐惧笼罩的小妹妹阿利安娜仍然熟睡着,荧光映照下的面庞很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