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大约也就过去了几秒钟的时间,他明白那并不是自己的臆想,娇笑纤瘦的女儿在他的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变壮,她微卷的长发可怕地缩回到了头皮中,与此同时肤色愈浅,鼻梁愈高眼窝愈深,少女温柔的轮廊寸寸冷硬,那双纯洁善睐的绿眼睛也变了颜色,一只浸了天蓝,而另一只却在月光之下,从瞳孔深处弥漫出了某种金属样的银白色。劳伦骇然后退,他此时终于看清了来者的全貌,那是一个个子很高肩背宽直的年轻男人,有着苍白的皮肤和刀刻般的俊美五官,他轻蔑地俯视着这个国家最高贵的人,像是神在俯视脚底的烂泥。
如果劳伦能够用他每一条肌肉都已经痉挛的嗓子发出声音,此时他必定会惊声尖叫出那个名字——
盖勒特·格林德沃。
他想不明白对方如何能够出现在自己床边,他想不明白他如何穿过核心城的关卡和总统府邸的重重警卫,他想不明白他如何能够天衣无缝地变幻成梅恩的样子,又能不被魔法干扰器干扰。
他想不明白,也问不出口。
格林德沃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从自己身披的黑色长袍中掏出了一根细窄的木棍,然后笔直指向劳伦,而后在盛大皎洁的月光之下他笑了,劳伦看过无数有关这个人的访谈、节目、真人秀,他也见过无数次这个男人的笑容,在十二个特辖区飘扬的旌旗,无间断的电视宣传和城内铺天盖地的全息海报上,但直至今时今刻,劳伦才知道那全部都是假的,是格林德沃精妙的表演和坚实的面具,那些笑容背后的他并不愉悦,如今站在自己眼前,他
高高举起手臂挥舞魔杖,那张英俊面孔之上才真正露出张狂的快意来。
盖勒特·格林德沃的杀戮咒已经滑至舌尖,但他惊愕地发现自己面前战栗不已几乎跪倒的劳伦·坎伯兰也笑了,他笑得很诡异,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笑以至于难以忍耐的场景。
盖勒特心头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惧,他这一天过得太顺利,无论是潜入核心城还是折磨拜尔本,抑或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暗杀了诸多核心官员,这是他不曾与阿不思商讨过的行为,但他坚信自己所做的是对的,他找到了一个难能可贵的捷径。
但劳伦在濒死之际的大笑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从高空一步踩空,他坚信魔法的力量凌驾于凡种之上,如此距离的杀戮咒劳伦根本不会感觉到痛苦,可面前这个凡种却一派轻松样子,就好像仍高高在上坐在剧院里,而自己是那个在聚光灯下玩弄木棍的猴子。
盖勒特恼怒异常,但与此同时他愈发急躁,他想要赶快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种,杀戮咒之下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再笑了。可是当那个最具威力的咒语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盖勒特却发现自己像是被准确地回弹了一个锁舌咒,他发不出声音,也无法使用无声咒,他的舌尖在口腔中徒劳弹跳,声带像一根缥缈游丝,空气从喉间穿过去,却无法将它拨动。盖勒特诧异地望着自己的手腕与魔杖,他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无法理解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劳伦还在无声大笑,他望着这个远道而来如同鬼魅的杀手的窘态,就像是终于看到了喜剧的最高潮,他歇斯底里地弯下腰,满脸都是狂笑的泪水,用拳头敲打着柔软的长毛地毯。
=钻心剜骨!=
他在心底咆哮着,魔杖用力指着劳伦的脊背,但后者没有任何感知到痛苦的反应,他的魔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根毫无用处的木棍。
不可能,不可能的。
盖勒特的手腕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遇到过更凶险的情况,但都没有如今这样让他感觉到彻骨的恐惧与绝望,他的魔力像是沙漠中的露水般消逝,他恍惚好像将次再回到了孤儿院的禁闭室中,四周只有黑暗,他是个手无寸铁饥寒交迫的怪胎。
=摄神取念!=
他想要知道劳伦·坎伯兰究竟用了什么办法以抵挡无人能敌的杀戮咒,于是下意识又念了一个咒语,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这个咒语也并不生效的心理准备,但奇异的是这个咒语生效了,他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劳伦的身影,他走进阿不思拿到接骨木魔杖的那个巨大的房间里,目不斜视径直从已经失血昏厥的拜尔本和完全损毁的人造人身边走过,又踩碎了一块玻璃,最后他若有所思地在几滴已略有凝固的鲜血边停下来,用手杖的杖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片血迹的边缘。
“比对一下DNA,我需要这份样本。”盖勒特听到了劳伦平静但压抑兴奋的声音,他在随同人员茫然的视线中解释道,“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阿不思·邓布利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