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心知斯克林杰的计划是什么，他习惯赶尽杀绝，而除了杭州特辖区之外，还有十个特辖区的十几万巫师带着完全生效的监控器，那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刃，扣紧他们咽喉的枷锁，斯克林杰自信巫师没有一瞬间发放那样数目等级的屏蔽仪，而他让十个特辖区变成坟冢只需要半秒钟。
“好。”阿不思只能点头。
他说完之后便等着斯克林杰再谈条件，但那个矮胖的机械人从墙壁里滑动出来打开了舱门。
“你们可以走了。”斯克林杰说。
阿不思和盖勒特都没有动，他们感到非常诧异，这场对话无论如何不该这么简单就结束。但斯克林杰显然不愿再说什么，僵持几分钟之后，阿不思和盖勒特只能站起来向外走去。
“城里有一部分人希望凡种和异种能够回到百年前互不干扰的时代，”当他们走出舱门时，却又听到斯克林杰在身后说，“当然了，除非你们也是那么希望的。”
阿不思猛然回头，但舱门已牢牢闭合起来，缓慢沉入到海水中去了。
虽然日头渐高，但风似乎更冷，两人在沙滩上站着，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他们在惧怕什么。”盖勒特喃喃地说，“他们一定在惧怕什么，既然杀掉所有异种并不是难事，他们为什么还要用这个来威胁我们呢？难道说我们离开杭州，比十几万随时可能叛乱的巫师还要可怕？”
阿不思也想不明白，他茫然地摇了摇头，比起核心国奇怪的要求，他觉得斯克林杰最后说的那句话更值得思索。
“我们得先回去。”他拉了一下盖勒特的手，发现对方的皮肤比自己的还要冷。
盖勒特抬起头恍惚看了他一眼：“如果想要知道离开这个特辖区的问题在哪里，就得有人离开它。”
阿不思更紧地抓着他：“不行，我们得好好想想。”
然而盖勒特将他抓着的那截手腕伸到他面前，苍白皮肤上伴随AI的窗口亮着，其中显示一条信息，是李一一的程序发来的，提示他已经定位到了文达·罗齐尔发送求救信号的坐标。阿不思顿时哑口无言，他屏息向盖勒特的手腕上看，那里一个红色光点在闪烁，位置竟然距离幸存小镇很近很近。
“她逃了出来？”阿不思觉得自己口舌干燥，声音粗嘎难听。
“她一定想去找我。”盖勒特艰难地说，他看着阿不思，眼神里有一种似乎愧疚又带着乞求的神色。
“可是……”阿不思想要说什么，但又找不到理由，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盖勒特去救那个为了他已经献出一切凡种。
盖勒特想了想，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你回去寻找接骨木魔杖，我去找罗齐尔，我会很快回来。”
阿不思缓慢将他的手腕松开，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指尖流逝了，但那极其细微的触感并未让他多想，他看着眼前金发男人的脸，像从未认真看过那样认真看着。
“盖勒特，只做需要做的事，”他用非常温柔小心翼翼的声音说，“好吗？”
盖勒特迟疑了一秒钟，他似乎在迟疑阿不思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但迟疑之后，他点了点头，微微弯下腰来亲吻了红发巫师额前的碎发。
“为了……”阿不思下意识想说那句他们每度分别都要说的句子，但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哽咽，以至于连这样一句简短的话语都无法说出口。
但有人帮他补齐：“更伟大的利益。”
而后在日光照彻下，他们转身牵着手一同向杭州特辖区的方向走去，但只有阿不思知道，他手心仅握着一蓬棉花似的幻影。
第22章 第二十二夜 杀憎
盖勒特头也不回地往西边去了，文达的坐标在几个小时内都没有任何移动，他猜测她应当是聪明地躲了起来，以免核心城的安保警察先于自己到达那里。
对于未知的路途他走不了很快，只能尽可能靠近之后再使用幻影移形，中途盖勒特化身阿尼马格斯奔袭了几百公里，其间没有遇到任何城市抑或村落，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现在竟然荒芜至此。
这令他有些意外，但这也很好，至少他很安全。
白昼很快结束了，他没有休息，继续向着即将熄灭的天空奔跑，倒并不是说不累，但盖勒特总觉得他需要竭尽全力，任何停顿与休憩都是在消磨文达的生命，而且他同时也很清楚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想很多他避免去想的东西。
最终当他出现在幸存小镇那片湖边的时候，时间大约过去了整整一天半，他惊愕地发现那片湖已经干涸，湖底泥沙皲裂，有许多死去的鱼虾在散发恶臭。
原来真的有鱼。这是第一个念头，但第二个念头随即到来了，他知道这个看似包庇着所谓“幸存者”的世外桃源也未能在动乱之中幸免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