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跌进浴室的，砰地一声撞在门板上，然后握着门把手抬脚。整个世界好像颠倒了，他开始找不到热水是哪一边，凉透的冷水浇了他满头，然后向下冲了个全身，棉质的睡裤沉重地贴在腿上，像灌了铅。接着他感受到微小的热度，转瞬即逝，从眼角滑落到脸颊，最后混进水滴砸向瓷砖。
他听见镜子在吵-左边是热水！你这个笨小子！什么都好。天知道左是哪边，他摸索了半天才抓到了个东西，然后，他发誓他不是故意的，那就是一股冲动，他想让嘈杂的背景音停下-镜子尖利的大喊，阿瓦达的念咒声，毫无头绪的自问自答，穿梭于各个时间点之间，还有气势惊人的砸门声-他狠狠地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一阵响亮的碎裂，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Harry看着地上的碎片，无比茫然。
下一秒，一个人闯了进来。Snape看到了牙杯和镜子的尸体，他又看看在冷水里发抖的年轻人，抱着胳膊，有点恐惧。
他在一旁叹了一口气，没有责怪。他伸手将水调成热的。
一时间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Harry感到身上渐渐热起来，狂乱躁动的心脏恢复安分。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
“我很-”
“停下。我不需要你的道歉。”Snape看到他低下了头。“不是你的错。”
Harry又抬起头。他张开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就那么手无足措地僵在原地。
“什么时候开始的？”Snape问。
“……离开圣芒戈之前。”
Harry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年长者眉间立马刻上深深的痕迹。
“几次了？”
“四次。”
“什么感觉？”
他考虑了一会儿，但是一回想起来就会连带着那些恐慌和自责一起。这很难，非常难。他想说我很好，虽然现在看上去有点狼狈，但没事。他想拍拍脸蛋上的水珠，然后像安慰失去一个儿子的莫莉一般露出温和的微笑，说出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好像他是铜墙铁壁，他是屹立永不倒下的灯塔。
“大概感觉上什么都是错的。”但就这一刻，他忽然不想当那个英勇的守护骑士了，不想独自承担早就不堪重负的世界。“我是错误的。”行了，他说了，而且他还能再说一次。“我活着也是错的。”
他难堪地关上水，拿过柔软的毛巾胡乱擦了几下，顺便给裤子来了个干燥咒。挂回毛巾时他的手不太听使唤，第一次没有挂准，错开了，第二次才成功。
“活着不是错误。”他听到Snape不准别人反驳的语气。“不是。”再次重复。
没错，这个人是Snape，不然还有谁能从他模糊的前言不搭后语中精准地抓住精髓。Harry迟钝地反应着，他看到穿着睡袍的男人依然像裹在拥有复杂纽扣的黑袍里一样严谨。
他觉得很累，长久以来过量支撑的疲惫正在冲破极限。而Snape就站在那儿，嘿，看起来坚不可摧，同时他还是可以完全信赖的，在任何情况下都是。
Harry说不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或许是因为他急需得到一点抚慰，而眼前还是他爱的男人。他不受控制地向前了两步，终结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他将脸埋进年长者的颈窝，双臂紧紧扣着对方宽阔的背，好像用出了整个生命的力在湖水中抓住浮木。有什么裂开了，从他的身体里。他感觉到柔软面料下传来的热度，让自己闭上眼睛，丢开那些烦人的念头，什么都不要想。有种若有若无的魔药的气息萦绕着，他想，出乎意料地让人平静，安定。
“谢谢。”Harry小声说。
Snape沉默着，好像沉默可以应对一切。但最终他还是抬起了胳膊，犹豫着、不太确定地贴上年轻人的赤裸的腰背，在无声中让这个拥抱变得完整。
还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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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ape不喜欢圣芒戈。诚然与在这地方躺了一年逃不开干系，但再次在同样的位置看着同样的人的体验就足够让他不太好受。
床上的年轻人短短两天就消瘦了很多，陷在纯白的被子里毫无格兰芬多的活力。他看起来像个鬼魂，却和上一回这样的情景中的相比没有太大差别。
但这次救世主不会有力气醒过来冲他大喊。
有过那么短暂的一瞬，Snape觉得梅林在故意开他的玩笑，非得要他看着Harry Potter死一次才甘心，这样他们两个才算扯平。可笑，这居然是他能想到的最优先的解释。
但更疯狂的是不知躲在哪片云彩后面的梅林该死的成功了，他无法接受他的男孩就此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的生命，在伸手确认脉搏时低到可怜的希望里，他想的是他被自己推开后的那个夜晚，所有的挣扎与迟疑也许都成了狗屎，太迟了，是或者否对尸体还有什么意义。你是个懦夫，他骂的从来没错，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