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得新鲜,一时也忽略了身边的闻澈。
算来她已经有六年没有见过这么绚烂的烟花了,或者说,在这样开阔的视野中观赏烟花了。
从前在宫中,每逢一些比较重要的日子,也是会燃放烟花,阖宫庆贺的,但隔着重重叠叠的宫墙,却又总觉得看不尽兴,总是像被囚禁住了一般。
故而岑令溪真得有些看痴了砚。
等到烟花缓缓坠落,空中又恢复了方才的一片幽深,只是散发着一丝白眼的时候,岑令溪才缓缓转过头来,感叹了句:“只可惜,再好的烟花也是会燃尽的,盛放的时候再绚丽,也终究会变成落在地上的灰烬和火星子。”
闻澈隔着窗棂,将岑令溪的手轻轻握在自己手中,看着她,眸光缱绻,“你若喜欢,往后想什么时候看,我便什么时候安排,若是觉得在城中看不太尽兴,那我便骑马带你去郊外看,如何?”
岑令溪张了张唇,看着闻澈淡定的模样,听着他这一番话,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便问道:“所以,这些烟花,是你准备的?”
闻澈不答反问,“怎么了,不喜欢么?不喜欢的话——”
他本想说不喜欢的话他就只能想别的法子来讨令溪的欢心了,却被岑令溪将话拦在了一半。
“喜欢的,喜欢的。”
闻澈这才弯着眼睛笑了笑,说:“喜欢便好。”
岑令溪只觉得有些不真实感。
她不像别的娘子那样在年轻的时候体验过和夫君恩爱相守,耳鬓厮磨的时间,入宫之后,那个曾经和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郎君也早已不在,她本已经做好在这深宫中度过自己漫长的一生的打算,毕竟那次小产之后,太医便已经诊断出她此生都不会有身孕了。
却没有想到,在万念俱灰,山穷水尽的时候,闻澈叩入了翊殿的大门,从此,将她好不容易搁置下来,让自己不要去想的那些记忆全部翻了出来。
并且还扬言要娶她为妻。
明明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过是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的事情,他却说自己还未曾放下六年前在大兴善寺的那惊鸿一瞥。
这怎能不令她心旌摇曳,怎能不令她渴求那些恩爱夫妻的佳话?
岑令溪在宫中的前几年,的确是宠冠六宫,做昭容的时候,先帝甚至破格让她协理六宫事务。
有一年冬天,皇后恰好病了,且病得不轻,几乎是缠绵病榻的地步,但当时没有别的高位嫔妃有协理六宫的经验,恰巧到了正月里,内外命妇都要进宫给皇后请安,皇后却一病不起,左右岑令溪当时西夏没有子嗣,再得宠也翻不了天,皇后便和先帝提议,说是宓昭容如今既然协理六宫事务不如就让内外命妇不要去坤宁殿了,直接去翊坤殿见宓昭容。
先帝并不在意那些命妇见谁,自然也就同意了,皇后也因此事在先帝跟前落了个贤惠的名声。
岑令溪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此殊荣,那天要穿的衣裳是提前便准备好的,前一晚上还试穿了一遍,第二日天还没亮便起身收拾,不敢出一丝差错。
也是那次,岑令溪见到了已经许久未曾见的手帕交元嫱。
元嫱比她嫁的早,嫁给李将军后,也跟着去了陇西,李将军在陇西功勋卓著,立了不少战功,她也跟着封了诰命夫人,那年冬天李将军刚好赶上三年一次的回京树脂,元嫱也跟着回来了。
因此她也见到了元嫱。
元嫱和她说着西北塞外的人文风情,说着许多她从前只在诗人的笔墨中看到的风光,说她和李将军如何恩爱,李将军待她如何好。
她也只能悄悄地垂下眼帘,不敢将自己的羡慕之情流露出来半分。
毕竟,宫中人多眼杂。
她也不想因此生出事端。
那之后很久,她也想过,如果当时闻澈没有出事,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在来年春天桃花灼灼的时候成婚,从此携手一生,是不是也会有元嫱那样的经历。
如若真是那样,那闻澈官做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也可以将大昭上上下下看个尽兴。
可是她知晓,已经回不去了。
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在她已经准备好青灯古佛一生的时候,闻澈就这么回来了。
还用那样的排场为给她下了聘礼。
想到这些过去,岑令溪一时有些失神。
还是闻澈轻轻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她才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