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点儿微妙,屈三娘察觉到了不对,正要张口,“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拍开,一个蓄着白髯的老者咋咋呼呼冲进门来,口中念叨屈慈的名字。
一进门,恰与方才起身想要离开又被这动静吸引了目光的屈三娘四目相对。
老者当即怔住,视线缓缓挪到了屈慈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迟疑着多看了她两眼,似是不能肯定,而后面色复杂地将屈慈拽到一旁,有意压低了声音,对他道:“阿慈啊,我知道你很想小崔回来,且不说人到底还活着没有,但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找替身吧?这对俩姑娘多不尊重是吧。”
一派苦口婆心唯恐人误入歧途的姿态,语气十分郑重,饱含着深切的谴责。
屈慈:……
他今天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屈慈简单否认了邹济莫名其妙的误解,也没回应邹济追问的那句“那这是什么情况”,转而望向身边的人。
尽管邹济有意压低了声量,但室内并不大,屈三娘显然是听见了方才的对话,此刻正在用着“什么?你竟然还搞替身”的震惊目光打量他。
好绝望。
屈慈觉得现在的情况比他以往遇到的任何情况都要混乱。
他从来没感觉那么无助过。
一团乱麻之中,屈慈决定先把最重要的问题弄明白。
他又问了一遍,“所以,名字?”
屈三娘心生不妙。
看屈慈这反应,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她还有个亡夫,所以她以前不会是脚踏两条船两头骗了吧?
不管是先前那种苦情戏人设,还是负心薄幸的红尘浪客,屈三娘都不是很能接受。
虽然在北地时常迫不得已与人动手,但她内心深处一直莫名觉得自己以前应该是个遵纪守法平平无奇的好人。
她连杀人都会特地给人找地方把尸首埋好,从来不随地扔尸体,多有素质。
犹豫片刻,见屈慈仍然坚持等着她的答复,她叹息一声,最终还是道:“我的亡夫叫崔迎之。”
末了,又小心翼翼地补充着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认识吗?”
他可太认识了。
屈慈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把刚刚屈三娘坐的那凳子挪过来,脸色凝重地坐下,垂下头,曲着背,手肘支在膝头,通身上下都是一副家属病重卧床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自暴自弃的无力感。
他先回答了邹济上一个问题:“就是这么个情况。”
而后深沉道:“大夫,她还有救吗?”
语调平静中透着一丝绝望。
邹济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大好,只能强压下嘴角走过来,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尽力。”
屈慈完全没被安慰到,缓了片刻,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回应她:“你才是崔迎之。”
屈三娘不信,质疑他:“我记得很清楚,我还给他不知道在哪儿立了块碑。”
屈慈面无表情:“那是你给你自己立的。”
屈三娘震惊:“我脑子有毛病?给自己立碑干什么?”
合着她以前不仅感情经历错综复杂,就连精神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吗?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屈慈又垂下头开始叹气了。
他少时与刘向生打了不少交道,再清楚不过刘向生有多滑手。故而当日撞见刘向生从屈家旧宅离开,才会急于将他解决。
绝不能给刘向生留下任何喘息之机,否则后患无穷。
一年多前事发后,他带着人在崖底找了好几日没能找到尸骨,便意识到是刘向生做了手脚,笃定两人大概率仍然生还。
细查深究之下,果真寻到了刘向生的踪迹。
这些年月他追着跑了不少地方,自南向北,一路追到北地。
刘向生许是仗着北地混乱,掉以轻心,被他抓住了把柄。
他这些年没能得到多少崔迎之的确切消息,实在不愿再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便与随行的众人分开,带上邹济先赶来了。原本想着等人手全到了之后再动手,没想到先遇到了崔迎之。
还是这样状态下的崔迎之。
屈慈其实有些庆幸,若非他先行一步,他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人。
没能得到回应的崔迎之看着屈慈坐在椅凳上的失意派头,觉得他看上去也怪惨的,只好妥协道:“好了,我相信我是崔迎之了行了吧?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在外头转悠了那么长时间,又在此地滞留了许久,天都快暗了。
屈慈说:“你要回去找刘向生?你还是不相信我。”
莫名有点委屈巴巴的。
崔迎之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我都说了,我失忆了,我分不清你们到底谁说的真话谁说的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