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迎之有些被说服了。
“可屈家这些年四处搜罗孤童培养,总不能也是假的吧?既然用不着那么多人,又何必去抓。”
“是为了炼药。”屈慈说。
“一月散是个骗局。既然是骗局,那么终究会有被戳破的那日。一日制不成这药,屈慈就一日睡不安稳。所以他那些年四处搜罗药师和用以炼药的孤儿,就为了研制出真正的一月散。那些被抓走的孩子,小部分被送去屈家本家培养,剩下的绝大多数都死在炼药途中了。”
“但是你活下来了,所以如今那么多药都对你没用?”崔迎之逐渐理清了关节,过往的疑点皆被逐个揭开,恍然间明悟。
屈慈承认,又用着撒娇的语气朝她抱怨:“试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可比挨刀子疼多了。”
心里头像是有陈醋翻倒,有点苦,有点涩。
崔迎之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好伸出那只没被扣住的手,轻拍了屈慈两下。
屈慈今日的话格外多,都快把家底都翻出来给她倒干净了。
他又说:“那里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谁都想跑。我小时候比较叛逆,看着和我一道进去的人接二连三死了个干净,觉得不行,所以我后来和其余人合计着放了把火,想要把那地儿全烧了。那本就不是该存于世间的地方。”
“可我又特倒霉。那日偏巧屈重突然带着人来巡视进度,大火燃起,眼看着就要把一切烧个干净,偏偏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被逮住的人自然也把我这个主谋供了出来。那个时候我以为我真的快死了,结果屈重可能脑子有点儿问题,或者可能是觉得把不听话的人训成狗特有成就感,反正他就把我带回屈家了。”
“最开始到屈家的那段日子是真的难受,屈晋欺负我,旁人也欺负我,屈重又对我不管不顾的。后来才慢慢的好起来了点。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一月散的事儿,离了屈家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安身,所以一边混日子,一边开始四处想法子弄到一月散的解药药方,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邹老。”
“再到后来的事情你也差不多知道了。”
再到后来,假意与屈纵合谋又反水,一直被追杀至今,途中又遇见了崔迎之。
好在再不过多久,这一切马上就会迎来终局。
到时候屈家能否留存于世都尚未可知,也不会再有人来关心他的下落。
崔迎之沉默半晌,突然说:“我们俩在开什么比惨大会吗?”
她原本以为她这前半辈子过得已经够惨了。结果这破天是想让他们这种一个赛一个惨的人凑在一块儿抱团取暖吗?
屈慈好像全然没有被过往的糟心事影响到,只笑:“知道还有我这么惨的,是不是稍微欣慰一点儿了。”
崔迎之又静默几息,先是莫名冷笑了一声,说:“是。”而后重重在屈慈背后的刀口上拍了下,疼得屈慈下意识将人搂得更紧。
莫名挨了一掌正懵着,就听她开始翻旧账:“我之前那么真情实感地跟你讲我怎么误入歧途,怎么过上刀口舔血的日子,结果到头来你又骗我,跟我说你身上的一月散已经被邹老头解开了。”
屈慈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光是想也知道她现在必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架势,他一边疼得喘息,一边仍笑着试图找补:“那时候关系也没有近到说这事儿的份上嘛。”
而且崔迎之明知道他隐瞒了很多事儿,但是又跟半点儿不在意似的,从来不会问他。
当然,这话他不会不识趣地说出口。
他只好试图转移话题:“明日我们进城吧?这地方本是我之前预备留着短时间落脚的,没置办太多东西。你也没合身的衣裳更替。”
崔迎之本也没打算追根究底,顺着他的话将此事翻篇,无奈道:“你是忘记你是个病患了,还是忘记外头有人还在追杀你了。安安分分躺着养伤不好吗?”
“况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我,现在身无分文。钱袋子原本在你身上,早不知道丢哪了。”
出门时本也没带那么多现银,如今兜里更是比脸还干净,掏不出半个子,他们总不能去打家劫舍吧。
屈慈不知道崔迎之到底怎么想的,他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之前在小楼的时候是刚被追杀了一路,所以才出不起那三百两,现在都到我的地界了。所以我其实也不是那么身无分文呢。”
先前在小楼包括在曲城时,一应开销都是从崔迎之的钱袋子里出,她本也不是精打细算善于管账的人,于是早早就将荷包丢给屈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