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置好鸟笼,回首望向窗口。
不久前,崔迎之方从那里离开,残影溶于月色中早已不见踪影。可此时此刻,不速之客来访,将月光也遮挡。
屈慈大致猜度出了此番曲城之行内里涌动的暗潮。
若是如此,那崔迎之那边出事的可能性便减了大半。
屈慈松了口气,又不由在心中警戒,面上却依旧摆着一副满不在乎地放松姿态,热情地与来者打了个招呼:“屈二爷,许久不见,带着这么多人来见我?真是荣幸之至。”
屈纵狞笑:“小杂种,你竟还笑得出来。你当日反水,可曾想过还有今日?”
屈慈一边笑,一边抽刀:“当日反水的可不只我一人。我与你,彼此彼此。”
来者不可谓不多。屈慈都怀疑屈纵把所有他能使唤得动的人都给喊来了。
他觉得其实他也没做什么能叫人恨成这样的缺德事,绝对是屈纵太过小心眼。
可不论如何。
现在有点麻烦了。
他想。
……
崔迎之与崔路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坐在轮椅上始终未动过身的崔路打破了死寂,他问崔迎之:“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他只出现了不到三个月而已。他与屈家的仇怨本身与你没什么干系,你只要与他划清界限,就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何必那么在乎他的死活呢?”
崔迎之不答,他只好接着自顾自道:“说起来,迎之姐,你知道当年崔义买凶杀人,雇来造成崔家血案的江湖杀手是什么人吗?”
“他雇的就是屈家的人。”
“你猜,当年的屈慈会不会是造成血案的一员呢?”
第28章 旧时梦(三) 屈慈其人。绝非良配。……
崔迎之当然知道。
她少年时血性尚存, 沈三秋虽恐她执迷,身陷魔障,却并不阻她报仇雪恨。数年心血交付, 经年累月后, 她将所有参与崔家血案的人一个个铲除。
可血案参与者并无纸面名单。
崔迎之那些年四处搜罗,打探, 刨根究底, 最终处理掉的人很难说没有缺漏。
——她能找到的都是些与屈家合作收钱办事的江湖人,而屈家内部自身培养的杀手死士,除非偶然撞见他们行事,不然是很难寻到踪迹的。
更何况她与屈家之间,还横隔着沈三秋这一道难以磨灭的血恨。
崔迎之先前面对她与屈慈的关系时那样顾忌,踟蹰, 正是因为她确实心中没底。
她不敢肯定当年屈慈是否参与过。
她总是在刻意回避,更不敢问出口。
仿若只要不闻不问,过往的事情就全未发生。
而眼下,遮掩的帷幔被崔路堂而皇之地撕破,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崔迎之想她这些年当真是毫无长进。
一如既往地龟缩于壳中。
粉饰太平。
她没有放下利刃, 只是凝神, 冷声道:“是是非非, 且后再议。若真该死,他合该死在我手中。”
……
屈慈不知道自己被绑到哪儿了,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是否白夜更替,不过左右在何时何地也无甚差别,拷打,严刑, 不论是在何处都不会消减分毫。
鼻尖血腥味弥漫,四肢皆被锁链缚住,半刻种前的旧伤连愈合的时间也无,又被新的覆盖,汩汩血红将衣物都浸透,仿佛通身的血都要流尽。
这一遭好像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他不抱期望地想。
与屈慈这般狼狈姿态相反,屈纵悠哉悠哉地端正坐在一旁,手边案几各色茶具俱全,壶中泡的新茶还漫着白烟。
纵观全身上下,从衣料配饰,到指上的扳指,无一不是珍奇孤品,活似个年近半载,正要提前颐养天年慈眉善目的富家翁。
富家翁抹去指尖沾上的血,冲着如笼中困兽的屈慈伪善地笑:“还不肯说吗?”
尽管落入了这样的境地,屈慈仍是心情颇好似的,不见分毫痛苦怨怼:“没有的东西,你让我说什么。”
“你若是不知道一月散的解药药方,屈重当初怎么会想杀你?更何况刘向生已然找上了我,他告知我屈重背地里研制新药,已有进展,日后那一月散恐不必再用。若是没了这药,你以为你这条命还有什么用处?”
一月散是控制屈家所有暗卫死士的东西,也是屈家立足的根基。
这世上本只有屈重知道解药药方,可他突然身死。
库存的解药支撑不了太久,寻来研制解药的药师也毫无进展,屈家马上就要分崩离析。
除非新药及时制成,不然唯一一线曙光就在屈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