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迎之闭上眼,蹭了蹭,连带着颓靡的心绪也被温柔地抚平。
静谧午后,门前檐下,偌大世间仿佛只有相拥的两人,静默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崔迎之感觉自己恢复了大半。她睁开眼,依旧靠在屈慈怀中,低声说:“我想回家。”
肯定的话语,携着淡淡的愁绪与对未来的茫然。
她并不记得她家在哪里。
但是屈慈知道。
食肆不是她的家,暂住的别院不是她的家,崔府也早已不再是,她的家在下洛,那里有崔迎之无法割舍的过去。
屈慈低声应道:“好。我们回家。”
第47章 乌夜啼(八)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天幕的黑白即将轮替, 日光昏昏,天际橙红云霞翻涌,勾勒出日与夜的分界线。
街面行人匆匆, 步履不停, 沿街楼阁灯火渐明。
崔迎之和屈慈回到食肆的时候就见丽娘正和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人有说有笑。
少年人面容清俊,肤色比寻常人黑了几个度, 袖口随意地挽起, 腰间配了把长刀。
崔迎之觉得这少年人有几分熟悉,但脑海中终归没有残存的与之相关的印象。
邹济开的苦汤药药效十分之鲜明,她近日总是回想起一些有的没的,大多只是一些模糊的片段。
这个少年人并不在此列。
余光窥见屈慈的神色。
他明显是认识那个少年人的。
崔迎之扯了扯他衣角,待屈慈顺从地稍稍弯下腰,崔迎之就在屈慈耳畔说悄悄话:“我是不是认识他?”
屈慈偏过头, 眼神古怪,“你连他都想起来了,但是就是想不起我?”
崔迎之松开攥紧他衣角的手,理直气壮地反问:“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子珩是邹老徒弟,之前跟着邹老学医。”
屈慈正说着, 一旁子珩约莫是终于瞧见了两人, 与丽娘告罪一声, 扬起笑面走向两人。
屈慈看着走到两人跟前的子珩,不紧不慢地补上了后半句:“现在已经弃医从武了。”
“阿慈哥, 三娘姐。”子珩向两人招呼了一句,迎上崔迎之那略带疑惑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发,接过屈慈的话头,“我本来也不是学医的料子嘛。”
这当然是托词。
他只是不想再那样无能为力地看着一切发生, 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坠崖那日,他分明在场。
可到最后,他唯一做到的事情也不过就是在崔迎之坠崖后拦住满脸想不开的屈慈,生怕屈慈也跟着一道跳下去。
放弃学医转而习武也是他考虑了很久的决定。
他同崔迎之的关系其实并不是多么亲厚,相处不过数月而已。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难免有几分感伤,他总是忍不住想,若是有朝一日邹济的仇人找上门来,屈慈又分身乏术帮不上忙,那他该怎么办呢?
他要一如眼睁睁看着崔迎之和屈慈这样陷入绝地一般看着邹济也落得类似的下场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靠人不如靠自己。
他并不是多么有天资的人,学医数年也没学出什么苗头来,更别提顺利继承邹济的衣钵。
放弃是个简单的决定。
邹济听过他的决定与缘由,倒也没有怪罪他,反倒是去寻了熟人请了名师,偶尔在外奔波的屈慈一无所获地回来,也会指点他一二,不过通常没过几日便会又不见踪影。
寒来暑往,如此日复一日,任凭风吹雨打。
原本白皙的肤色在酷暑下变得面目全非,指节与手掌磨出了薄茧。
本就是在长身体的年岁,短短一年过去,便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崔迎之能感受到此事与自身或许脱不了干系。
但是失去记忆的她并不能理解这底下的深意。
崔迎之也不知自己该说点儿什么才好,移目间,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未曾见过你。”
子珩瞥了眼屈慈,他这些日子不在场,又只听邹济笼统地讲了个先后,委实不知崔迎之现下知情几分。若是他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届时让本就失去记忆对他们难以托付全部信任的崔迎之生出嫌隙,那属实糟心。
静默几息,见屈慈没有异议,子珩这才垂下眼,囫囵吞枣道:“近些日子忙着逮人实在抽不出空,如今事情告一段落,这才迟迟来会。”
至于逮的是谁,自然无需言明。
场面一时沉寂下来。
子珩的态度恍惚间让崔迎之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对自己可能有什么意见,是看在屈慈的面子上才勉强赏脸来跟她搭上几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