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那些老油条的后辈,虞宝意不敢明说自己赞同杨弦的看法。
但北城电视台近五年输送的文化类节目,她观看过数十档,无一例外,都透露着照章办事的乏味。
大致内容敲定完,杨弦邀请她一道吃个中饭,两人选了家人烟旺盛的羊肉店,支了个小锅尝涮羊肉。
“你是香港人吧?还吃得惯吗?”
“吃得惯啊。”虞宝意夹了一箸羊肉,蘸满麻酱后放进碗里,“以前拍节目跑的城市多,现在又待南城,哪有吃得惯吃不惯的,而且大冬天的,这样吃也暖和。”
小锅间白气蒸腾,人与人之间的目光,好像隔着一面纱窗。
杨弦透过源源不断的热雾看她,“我听若兰提起过你。”
虞宝意咀嚼的动作凝住,抬眸,顿感困惑。
“别误会,不是因为她提到你了,我才跟领导推荐你的。当然,她也夸过你不少好话,不过最终决定用你,还是因为你这个人的能力。”
“之前去找Jessica,说服她投我的节目,但后期因为一些事情,我把投资款退给她了,辜负了她的信任。”虞宝意三言两句概括了两人认识与交往的过程。
杨弦笑着摇摇头,“她没真跟你计较,反而因为……”
她欲言又止的片刻,门口停下一辆大巴车,率先下来一个摇着小红旗的导游,后面紧跟一群年过六十以上的叔叔阿姨。
推门进来时,因为人数过多,行动又不快,夹杂着风雪的寒气也趁机灌入室内,吹斜了她们桌上的白雾。
“都跟紧啊,来来,六号桌七号桌十号桌,都是我们的,坐坐坐。”
导游的普通话口音很白话,虞宝意一耳听出是粤城或港澳人。
不出所料,大部分游客也都是那边人,之所以要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是因为还有几位游客交流时说着标准的普通话,估计听不懂粤语。
吱吱喳喳中,两种天差地别的语言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头脑发胀。虞宝意没有任何含义地看过去一眼,却猝不及防对上一位老太太狐疑打量的眼神。
老太太一头白发,却妥帖地梳到两耳后,一丝不苟,穿着也较为时髦,可以看出想努力摆脱这个年纪的落后和土气感。
她拄着一根拐杖,暗处里,戳了戳前面的老头,这个年纪的老人讲话声音都偏大:“喂伯爷公,你睇下个位靓女,系系早几日新闻报个个啊?(喂老头,你看下那个美女,是不是几天前新闻上那个)”
虞宝意垂下眼,仍然感觉到老爷爷听从妻子递过来的视线。
“好像是啊,狗仔说想当小霍太太那个,长这么漂亮,肯定要拿这张脸做点什么的,见怪不怪啦。”
“喂喂喂,我楼下有个邻居,还认识她妈妈,说……”
另一个年纪相仿的老太太凑上来加入,话题便好似具有传染性,迅速蔓延在三桌人中。
声音太大了,好像仗着人多,连声讨别人也能明目张胆了。
连那几位只会讲普通话的游客也一并加入,传到杨弦耳中。
“‘捞女’来噶,贴埋小霍生个度,万一跟得成世喔,肯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拉(捞女来的,贴着小霍生,要是跟一辈子,肯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啦)”
“要是我女儿也长这么漂亮就好了。”
“哎,这些先天的你羡慕不来,不过你可别以为一张脸就够了,背地里不知道玩多少花样呢……”
杨弦听到后,照常夹羊肉,状若无意地续上刚刚的话题:“若兰说,当时你为了不牵扯到她退了赞助,还要和香港那位霍生作对,她很欣赏你的……固执吧。”
原本想说胆识的,可思来想去,杨弦还是不想鼓励虞宝意这种螳臂当车的行为。
尽管希望她不失去这种特质。
在体制内待久了,这种固执到略显笨拙的人,已经灭迹了。
可那永远令人发光。
“有时太固执,非要争个是非对错也不好。”伴着那些议论声,羊肉和汤一口接一口送进虞宝意嘴里,在胃中化开一股暖意,“还好已经学会这个道理了。”
“是非对错要争,也得跟对的人争。”杨弦大致猜到虞宝意的处境,故意提高音量,用一口标准呛人的京腔说道,“比如那些半只脚踩进棺材也要嚼舌根的姥爷姥太,跟他讲道理,还不如等死了你烧点纸下去管用。”
恶毒归恶毒,虞宝意捂着嘴忍笑,好半晌才说:“要不是一会还有事,我怎么也得跟杨姐你喝一杯。”
“以后还怕没有机会吗?而且你没跟若兰喝过酒吧,她才是能喝的,到时我招架不住,可要她来替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