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温柔体贴,阮如安正要再补上几句,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内侍的通禀声:“启禀陛下,白昭仪求见。”
听到这话,穆靖南的神情骤然僵住,手中的筷子不由自主地一松,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眉头紧锁,神色较方才还要更凝重了些。
“我到底纳了多少个妃嫔?”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有多嫌恶这个事实、又觉得自己有多罪大恶极一般。
第30章 嫌恶 不过是成婚六年,他就耐不住寂寞……
其实大渊郎君多有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奇事, 但因着穆靖南幼年时的经历,他本人是膈应极了这个行为。
当年先帝独宠云贵妃,为她空置六宫,情到浓时, 诞下一子, 也曾是一段佳话。
可云氏一族势大, 在安南一带威望甚高, 因此惹得皇帝猜忌, 皇帝权衡之下, 胡乱寻了个由头赐死云贵妃, 又将年仅九岁的穆靖南赶到宫外幽禁。
后来在与一场南夷的交锋中, 云氏郎君中了敌方陷阱,又有早先那位秦太尉暗中克扣粮草——当然, 这里头也有先帝的参与。
至此,云氏举族男丁命丧沙场, 唯留下女眷强撑着偌大的家族。
可大渊未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纵然云氏冢妇再如何运筹帷幄、才智超群,也无处施展……云氏也就此落寞, 不复当年盛况了。
九岁以前, 穆靖南也是个千娇万宠、父母千疼百爱长大来的小郎君,皇帝看重他, 更在他五岁时敕封他为敬亲王。
要知道,皇子受封多是在及冠以后, 昔日穆靖南的那两位皇兄, 都是二十以后才受封建府。
彼时穆靖南何等风光,又是霁月清风,又是天资聪颖, 母亲宠冠六宫,又有皇帝宠爱,是时下朝中臣子心目中最适合选为太子的人选。
可忽然有一日,云贵妃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皇帝赐死。
穆靖南仍旧记得那日倾盆大雨,他跪在太极殿前苦苦哀求皇帝放过阿母,他宁愿不要这荣华富贵、不要这亲王爵位,也要阿母好端端活着。
这一求,却让皇帝彻底动了怒。
亲王之位被褫夺,他被皇帝囚于寒山寺,就连自己母妃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着。
一开始,寒山寺里头看守他的侍从约莫还是看在云氏的面上,未曾寻衅滋事,可后来云氏倒台……皇帝又仿佛全然忘了这个被幽禁在郊外的皇子。
短短几旬里头,从奴仆环绕金尊玉贵的敬王殿下变成了奴仆可欺可辱的阶下囚,这样的天差地别,穆靖南心生绝望,也因此消沉了许久。
他痛恨小人进献谗言佞语,也痛恨皇帝不顾夫妻旧情,更无法理解皇帝那永无休止的猜忌疑心。
也正是因为心灰意冷,所以才会因着一时不察,让人有机可乘下了药,扔在路边静静等死。
后来,阮如安偶然将他救起,他几句询问,得知小姑娘如此大雪的天气还只身一人来寒山寺为阿母祈福,他心头动摇,也是那时候,他生出决心,也逐渐振作起来。
他想卧薪尝胆,想丰满羽翼,想为阿母报仇,想手刃仇人。
可是这四四方方的寺院困住了他,皇帝派来的人日日监视他,他根本没有机会研书练武。
直到先镇北侯夫人——也就是镇北王的生母、穆靖南的嫡亲姨母出现。
她暗中接济穆靖南,又请了丈夫夜里去教授穆靖南武艺,平日里,若两人都不得闲了,便会让镇北王自己翻去寒山寺的院子,同穆靖南一道练武习字,一道言说朝廷要事。
日子就这样过去,一年又一年,后
来嘛……后来……
穆靖南设法回到京城的第一月,便被一位面熟的小姑娘给缠上了。
他从镇北王那里得知,这原就是相府嫡女,更是昔日救他一命的那位小女娘。
听闻这小女郎才和青梅竹马的小公爷解除了婚约,凭着她的身份,人人都以为她是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的。
穆靖南心头有了分寸,更是强令自己莫要心动,也莫要容忍自己亲近而犯下错事,耽误了人家姑娘。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一个在暗夜中挣扎又踽踽独行了数个春夏秋冬,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光明,都更稀罕柔意真情。
阮如安就好像冬日暖阳,又好像春日里的万千曦光。
她的笑容明媚如初升的旭日,那双眼眸清澈澄明,素日里那一句句关切之语,那一次次谈笑风生,都馈以他最纯粹蓬勃的爱意。
两人情浓渐好时,穆靖南心中便暗暗起誓。
此生绝不相负,唯她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