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阮丞相笃定地点头,“叶太医素有神技,其人极谨慎,从不轻许成事。既经七日炼就,必有□□成把握。”
阮如安眼角微红,喉头发涩,竟一时无言。
她低头看向榻上依旧不省人事的穆靖南,那如雪的面容、苍白的唇色在她眼中渐渐清晰起来。
她缓缓伸出手,轻触他的额角,仿佛
生怕惊扰,却又难掩内心深处的万千情感。
片刻后,她沉声道:“阿耶,待叶太医至,莫要惊动他人。我不欲此事外传,以免节外生枝。”
阮丞相微笑赞许,女儿终究审慎周全,无论多么欣喜,都不忘朝局凶险。
“放心,我已遣人封口。叶太医进殿后,自然不会走漏消息。”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轻盈步履声,不多时,有内侍禀报:“叶太医已至。”
阮如安心头激荡,却仍强自稳住气度,深吸一口气:“让他进来。”
她收回手,整了整衣袖,努力平复心绪,好以安然之态面对叶太医。哪怕此刻内心已是潮水翻涌,但外表仍须平静如初。
这是她的本能,也是她多年行走深宫中的砥砺。
阮如安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所守护的不止是皇室的血脉、太子的稳固与阮氏的长久,更是她自己心中那根不肯折断的弦
——只待叶太医进来,解药呈上,她便可将一切杂念放下,专注于将穆靖南从死神手中抢回。
门扉轻启,一股淡淡药香随叶太医的身影溢入殿内。
光影间,阮如安目光紧锁在那瓷瓶之上,心中所有纷扰都化为一念:“……终于成了。”
第98章 苏醒 我既已醒,一切有我
殿门轻启, 叶太医怀中捧着一只青瓷小瓶,步履轻缓,神色凝重。微光下,他身形纤瘦而端肃, 衣襟上沾染着几分草药残痕, 显见连日不眠不休之辛劳。
阮如安与阮丞相对视一眼, 皆不发声, 只静静看着叶太医走近榻前。
那一刻, 殿中寂若深渊, 唯有檀香余韵绕梁。阮如安心中如擂鼓, 指尖却依旧不曾颤动, 只是瞳中多了几分急切。
叶太医轻叹一声,面上恭敬而不失沉稳:“娘娘, 臣所炼解药,虽非百分无虞, 但已有□□成把握。臣请娘娘恕罪, 炼制耗时久长,教您受苦等候。”
阮如安抿唇, 声线微哑却不掺责怪:“叶太医辛苦。此药当即可用?”
什么恕罪不恕罪的。
清醒下来时, 她自然也知道……穆靖南若真死了,杀一千个一万个叶太医也是回不来的。
叶太医颔首, 缓缓跪坐于塌前,屏息为穆靖南渡药。
药汤入口, 帝王唇畔泛出一抹鲜润。
阮丞相见叶太医神色凝重, 却无慌乱之态,也微微舒了口气。他不愿多扰,只沉身退至殿角, 静默注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靖南本似雕刻般僵冷的面颊泛起些许血色,额上一丝微汗透出。
叶太医长舒口气,小心替他拭去,缓声道:“娘娘,陛下脉象已起微澜,臣料半刻时辰后,陛下便有苏醒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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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时辰,如风过林梢般漫长。
阮如安屏息凝神,一瞬不瞬盯着穆靖南的眼帘。她的喉头微涩,许多话语在心中纠缠交错,却终归化为无声的祈盼。
良久,穆靖南指尖微颤,如从尘埃深处缓缓挣脱,睫毛轻颤,缓缓启开双眼。
那一刻,四周一切声响仿佛尽数远去,唯余他与她之间的呼吸清晰可闻。
视线模糊中,他看见阮如安的身影。
她面色憔悴,双目熬得泛红,却仍强自镇定。
更多的,他眼中浮现一丝震惊与恍惚: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未料此番仍在人间。
他张口欲言,却声如轻尘。
阮如安见状,心如狂潮冲击,喜怒哀愁翻滚如浪——她原以为自己会在他苏醒时欢欣若狂,或怒责其一意孤行,可此刻她竟说不出半字。
她想质问他:为何不将真相相告?为何要以性命为局?她想数落他:你可知我为此苦熬数日,心神俱疲?她又想拥他而泣:你到底还是活着,未弃我于无边黑夜。
万般心绪如丝线交织,堵在胸臆间,难以言说。她只觉头脑发沉、血脉逆转,强撑已久的身心在此刻如弦已紧满弓,轻轻一触便断。
“娘娘!”阮丞相与叶太医见她面色骤白,忙呼唤。
可呼声未及入耳,阮如安已感周遭天旋地转,眼前场面倏忽分裂成无数流萤般斑斓。
她用尽全力撑住案几,却只能颓然无声倒下。
在她昏厥的刹那,眼角余光仍落在穆靖南眉宇间,那不知是愧疚抑或是心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