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如寒锋利刃,直刺入心。
只是不需多言,这也是铁板上的事实。
便是无人窥探告知她真相,她也自然能猜出来皇帝的意思,更何况早在一开始……她自己也是怀疑过穆靖南的不是吗?
故而,阮如安并不躲避,只淡淡回应:“女儿自然知晓。可是…….站在帝王之位,阮氏这样的大族如何不惹忌?女儿并不怨他。当时他若下手,阮氏必亡,可终究他未曾真行此举。”
她顿了顿,神色更显坚定:“阿耶,女儿自信,只要女儿在一日,太子在一日,阮氏绝不再面临数年前的绝境。阮氏的荣光,不必以皇帝之死为换。我愿守此局,只盼他醒来。”
话毕,阮丞相抿紧双唇,若有所思。
的确,他原本是想探女儿心思,若她对帝王并无多少情意,那扶持太子也并非不可。太子学识才干皆在,若早日登位,阮氏亦能居于上风。
可听女儿此言,竟是如此纠结坚决……她既明白帝王的疑忌,却仍不愿放弃这段情缘。她既清楚太子年幼,还想熬过这时局之危。
她相信自己有能力护住阮氏,也护得住这将死未死的帝王。
阮丞相微叹一声:“安安,如此冒险,你可思量清楚?朝局变幻莫测,万一陛下醒来后仍生嫌隙,阮氏该如何?”
阮如安轻抚穆靖南的手背,目中有星光一闪,又黯然敛去:“他若真起杀心,又何需等待至今?女儿不敢说他无疑我族,但至少至今未落致命一着。”
她微笑,笑意清淡:“更何况,若他再欲动手,女儿自有法子。只要太子在朝,女儿便能为阮氏争得一席稳固之地。阿耶,女儿有自信,不会重蹈旧难。”
阮丞相闻言,心中一股复杂滋味横生。他打量女儿瘦削的肩膀与眼底的沉毅,暗自感叹。
是他忘记了。
昔日得他庇护的女儿,如今已成长为能与帝王斡旋的巾帼。
她的立场早已不止是阮氏,更是这朝局、这天下。
“安安,我明白了。”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赞许与无奈。
阮如安浅浅颔首,却见阮丞相神色微动。
只听他忽然沉声提高语调:“来人,速去将叶太医请入殿内!”
这语声从未有过的果决与清晰,令人刹那间心神一震。侍从应声而去,转瞬已不见踪影。
阮如安微怔:“阿耶……您这是?”
阮丞相面露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眼底沉静如水:“安安,七日已过,你心意已明。我本以为……若你决心弃陛下性命于不顾,则另有安排。但今日看来,你不愿陛下有失。”
他轻咳一声,语气放缓,却藏不住那股深沉用心:“实不相瞒,我本是打算以此七日为限,若你心无波澜,只顾朝局,叶太医便于七日后再来,任陛下之伤听天由命。但若你仍坚定不弃,我便命叶太医即刻呈上解药。”
叶太医虽不直接听他差遣,但如今他官复原职,也是个一人之下的权臣,偶尔霸道一把又有何妨?
何况皇帝自己也原本就没想活。
此言一出,阮如安犹如惊雷掠过心头。她双眸骤睁,呼吸一滞:“阿耶……您是说,叶太医已炼出那药?”
阮丞相点头,神色缓和,却不见丝毫松懈:“不错,叶太医从未弃治陛下,只是药材稀罕、炮制艰难,因此耗时许久。”
“原先不过是我等试探,若你不真心护陛下,便无须如此大费周章;若你甘愿为陛下委曲求全……”
阮如安心底百念交织,方才还沉淀如冰的心绪,此刻已如春水激荡。
她本是疲惫不堪,此刻却有股莫名的力量支撑她站起身来,眼神中带着急切的光:“那药……真的炼成了?”
她声音微颤,已无方才的从容与镇定,连周遭的沉静与肃穆都在她耳中淡去,唯余心中那句“解药已成”。
阮丞相看着女儿一瞬化去坚冰,露出深深的脆弱与期盼,不由得温声安抚:“安安,解药既已成,当能救陛下性命。只待叶太医至,便可施救。”
阮如安心中轰鸣,如同漫长黑夜乍现曙光,整个人都仿佛被提起。
刚才的朝局之忧,太子之虑,甚至那困扰她已久的帝王深棋,在此刻悉数退让,化作尘埃不值一提。
她只想快些见叶太医,只想看那解药,只盼听闻穆靖南会好转的确凿之语。
“阿耶……他……他当真能救回来?”她近乎失语,声中透着不容破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