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安目光微沉。
这种调方法并不合常理。
穆靖南显然是伤势未愈,那活血化瘀的药材本该持续使用,直至内伤痊愈,而非仓促减量。
这般想着,她继续翻看检阅第三日的药方,赫然发现其中竟加入了枸杞、麦冬这类温补之物。
“温补?”她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摩挲着药方上的字迹,“他的伤势还未痊愈,为何急于用补?”
经上次……程德妃一事,叶太医显然是穆靖南的人。
那么他,便应当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害人罢……
既然如此,谁的手这般长,能伸到太极殿中来?
可这未免也太荒唐……
穆靖南的太极殿要是这般轻而易举便被人探入了,岂不太荒唐了些?
难道是这几日,趁着她忙着外头的案子,趁着穆靖南昏迷不醒,便趁乱钻进来的?
她若再晚发现些时日,这药方子里的东西是否就要被换成鹤顶红了?
这太极殿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自家主子都要被害死了,还没发现个端倪吗?
思及此处,她合上药方,目光冷了几分。
片刻后,她将药方递给李大监:“去太医院,将叶太医唤来。若他不在,直接去内院。”
李大监一惊:“娘娘,陛下……”
“放心。”她冷声道,“陛下正歇着,本宫要问清楚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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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叶太医被请至坤宁宫。
他神色恭谨,向阮如安行礼
:“臣叩见娘娘。不知娘娘唤臣,有何吩咐?”
“叶太医。”
阮如安将那几张药方递到他面前,语气沉稳,却透着一丝寒意,“本宫有一事不解。你拟的药方,为何每日调整?初时用的是活血化瘀之物,后来却改为温补,乃至逐渐撤去化瘀的成分。”
“依你所言,陛下尚未痊愈,这药方是否改得太早了些?”
叶太医面露犹豫,迟疑道:“娘娘……臣……臣只是依着陛下的吩咐。”
皇帝可是提前交代了,要是皇后问起来这些事,一定要尽力遮掩,可要是遮掩不过……
那自然也不能怪他啊。
毕竟皇后如此聪慧狠厉的一个人,哪里是他这种小娄娄能胡乱忽悠的?
回头要是追责起来,他可没好日子过的。
“陛下吩咐?”
阮如安目光冷了几分,“是陛下让你撤去活血化瘀的药?”
骗谁呢?
穆靖南伤成那个样子,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有心思操心这些?
况且,他难道还不想好得快些吗?还这样折腾自己?他是受虐狂?
叶太医闻言,额上冷汗涔涔,连忙跪下:“娘娘明鉴!陛下的确下了旨意,命臣调整药方,以补气为主。臣……臣不敢违逆圣旨……”
“如此说来。”她的声音冷静却凌厉,“陛下的伤,根本没你说得那样重,对吗?”
阮如安是全然顺着这个逻辑去问的,可不曾想叶太医反应倒是大了些。
他闻言大惊,抬头连连否认:“娘娘息怒!陛下的伤势确实……确实有些重,但……”
“但什么?”她冷冷逼问。
叶太医硬着头皮答道:“但……陛下似乎并不愿多用化瘀之药。臣虽知此法不妥,但……但圣意在上,臣不敢不从。”
左右都是皇帝的命令,他为人臣子,自然也是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只希望这个道理,皇后也能很快想明白吧。
可叶太医这话一出,阮如安心中翻涌的疑窦越发难平。
他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呢么?
穆靖南显然不是个自虐狂,他要是喜欢体验死的乐趣,怕应该早在南境、或者早在先云贵妃出事时,他就寻思去了。
没必要到了现在,有妻有儿女,有权有地位,却忽然觉得人生毫无乐趣,想寻死了吧?
想寻死、不是一杯毒药的事情,又为何要这样慢悠悠的折腾自己?
这根本说不明白。
可显然,她今日是没办法从叶太医这里问出什么了。
想到此处,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缓缓站起身:“罢了,你回去吧。”
叶太医这才终于如释重负,连连叩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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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太医自坤宁宫退下好远,他手中握着那几张药方,步履仓促而急促,连冷风穿堂而过也全然不觉。
皇后发现了!
他心头如擂鼓般乱响,越是回想方才阮如安那冷静却暗藏锋芒的眼神,越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她并未声色俱厉地指摘,也未当场处置,可正因如此,他反倒越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