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微扬,却带着刺骨的凉意,像是北地未融的积雪:“若我当初嫁了霍若宁,阮家早在风雪中覆灭。他救得了我,又如何救得了阮氏百年基业?”
阮如晦怔住,不甘问道:“可如今呢?阮家既然已经‘覆灭’,你执意留在长安,又为了什么?”
说到底,如今他们所做所为,都是皇帝的指令。
来日皇帝要是翻脸不认人,说他们是逆贼,是垂死挣扎,他们又有什么说头?
阮如安缓缓站起身,步至窗前,拂袖挡住透入殿内的刺目雪光。
她声音清冷,却如钟声般回荡在阮如晦耳中:“为了什么?为了不让咱们死得太难看。”
她此话不假。
她筹谋蛰伏,是想要为阮氏正名,可也的确早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到最后关头,她至少能凭着往日情分,让穆靖南给阿耶阿弟一个体面。
阮如安回头看他,语气柔柔:“霍氏与咱们世代交好,我们不能再让霍若宁因阮氏毁了自己。”
英国公府赫赫威名,将来就算是要被清算,也不该与他们阮氏扯上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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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鸟鸣悦耳,两人静默半晌,直到钟声叠起,阮如安目光深邃如寒潭:“阿晦,他不是那样的人。”
时至今日,穆靖南对阮氏起没起过疑心已不重要。
可无论如何,他也不是那起稀罕使这些阴沟子下三滥的手段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阮如晦自然也知道阮如安嘴里的“他”是谁。
“阿姐,他是我们亲手扶上皇位的。”阮如晦攥了攥手心,道:“可……他若真害了阿耶,我也会亲手替阿耶…..将他从那位子上拉下来。”
第70章 天下 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初见时的情……
阮如安的目光停在弟弟攥紧的拳头上, 目光微微一沉,半晌没有说话。她走回案前,重新端起凉了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才开口道:
“阿晦, 你有没有想过, 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对我说这些话, 靠的是什么?”
她的声音平静, 却如冬日寒风般冰冷, 直刺人心。
阮如晦怔了一瞬, 抬眸看向她, 喉头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开口。
“是他留的情面。”
阮如安将茶盏轻轻放下, 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觉得他对我们是恩将仇报,可你有没有想过, 若是当真要赶尽杀绝, 你我可还能有今日?”
她语调冷峻,语意却像刀
锋般锋利。
阮如晦抿着唇, 没有反驳, 但神色里依旧充满不甘。
他垂下头,低声道:“可阿姐……若他不是恩将仇报, 阿耶为何会到了如今还杳无音信?”
这一次,阮如安没有立刻回答, 她站起身, 缓缓走到窗边。
窗外熹光晃眼,寒山寺的钟声依旧回荡,仿佛一遍遍敲打着她的内心。许久, 她轻吐浊气,低声道:
“我不知道。”
声音很轻,却透着一抹深沉的无奈和疲惫。
她并未撒谎,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转过身,看向弟弟,目光复杂而深邃:“阿晦,我从来不信他对我们没有疑心,可阮家在长安能有一线生机,靠的是我这个皇后还能站在这里,靠的是他还愿意让我站在这里。”
阮如晦抬起头,神色有些动容,但仍旧不甘:“阿姐,若他当真是顾念旧情,又何必将阿耶置于北境生死未卜?清流一系的事也好,雪灾也罢,这一切,他又怎能全然置身事外?”
阮如安听了,轻轻一笑,“阿晦,若你是他,会如何做?”
“我……”阮如晦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
阮如安低声道,“北境雪灾若有蹊跷,他必定是知晓的,但这场雪灾,若真有人刻意为之,你又如何肯定幕后黑手不是另有其人?”
她顿了顿,目光冷冽:“甚至——不是冲着他来的?”
这句话一出,阮如晦猛然一震。
他直直看向自己的姐姐,似是想从她的神色中捕捉到更多的答案。
然而阮如安却不再多说,只是抬手示意他安静。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钟声回荡不止。
阮如晦的拳头渐渐松开,额上渗出细汗。他的目光在姐姐身上停留片刻,终于低下了头。
“阿姐,那你……还打算信他吗?”
他的声音低而沉,却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试探。
“信?”
阮如安轻轻扬起嘴角,那笑意里却没有半分温度,“信一个帝王,远比信一个外人更难。”
她走到案边,缓缓坐下,指尖轻扣着桌面,目光落在茶盏旁的铜炉上,那炉中袅袅的白烟如一抹虚妄的幻影。